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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只得起身应允。正好李玉进来,道:“皇上,张廷玉大人求见。” 皇帝不悦道:“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李玉道:“张廷玉大人喜滋滋的,说知道皇上下旨许他配享太庙,所以特来谢恩。” 这一来,不仅皇帝,连如懿和意欢都变了脸色。皇帝径自起身。走到书房翻了翻奏折,阒然变色:“朕的奏折刚批复完不久,尚未发出,张廷玉怎么会知道?”他横一眼李玉,带了一抹厉色:“李玉!” 李玉吓得忙跪下:“皇上,奴才不敢!” 如懿忙道:“皇上,李玉不敢。内监不得干政,他不敢看皇上的折子。” “那么,便只有汪由敦了!”皇帝的脸色极难看,“是了。汪由敦出自张廷玉门下,定是他提前给张廷玉透了风,真是大胆!竟敢擅自透露朕的旨意,到底在汪由敦心里,朕是皇帝还是张廷玉是皇帝?朕为天下主,而今在朝大臣因师生而成门户党羽,怎可姑息?” 意欢冷冷道:“皇上自然是皇上,可他这个门生竟忘了天地君亲师,反而将师长凌驾于君主之上,实在是不该!” 皇帝沉下脸:“张廷玉既然来了,朕就见见他。李玉,去传!” 李玉忙不迭去了。如懿与意欢不敢在侧,便也告退离开,才出殿门,便见张廷玉满脸喜色侯在殿外。张廷玉行礼道:“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舒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与意欢微微欠身,看他踌躇满志入内。意欢不屑:“自作聪明才自取其辱呢!他以为扶持了一位富察氏的皇后,难不成以后每一位皇后都出自富察氏么?” 如懿悄然一笑:“内外互为援引,一直是后宫与前朝的生存之道。张廷玉即便为三朝老臣,也不能免俗。只是皇上心性极强,岂是轻易可以左右的?” 意欢笑道:“他越是举荐旁人,越是成全了姐姐呢。我便先恭喜姐姐了。” 果然,皇帝勃然大怒,斥责张廷玉道:“太庙配享的都是些功勋卓越的元老,你张廷玉何德何能,有何功绩,可以和那些元老大臣比肩?鄂尔泰还算有平定苗疆的功劳,你张廷玉所擅长的,不过是谨慎自将,传写谕旨,竟也狂妄自大如此?” 一席话骂的张廷玉冷汗淋淋,皇帝犹不解气,下令革去张廷玉的伯爵之位,只以大学士衔告老还乡,又下诏解除汪由敦协办大学士和刑部尚书之职,仍旧让他在行不任上恕罪。自此,再无人敢随意置喙立后之事了。 这一日秋高气爽,明朗天光在紫禁城中无遮无拦的流动,宛如潺潺的河水。静静停滞的凝云,自由盘旋的飞鸟,连绵如重山的殿脊,沉寂的宫阙掩映了平日的喧嚣,让人心意闲闲。如懿闲来无事,便往储秀宫看意欢。如懿才扶着侍女的手进了殿中,便禁不住笑道:“从前进来,你的殿中草药气味最重,如今到淡了许多,只闻得花香清淡了。” 意欢正捧了一束新折的玉色百合插瓶,莲青色的花袖下露出素白的十指尖尖,纤长的深碧色花叶垂在她三寸阔袖上,那袖口滚了三层云霞缎的暗纹边,上头绣着星星点点的橘花,显得分外明艳。意欢的身形高挑,身影最是纤细瘦美,一枚白玉鎏金蝴蝶压发扣在燕尾之上,垂落细长的碎银流苏,被风徐徐浮动,更添了几分难得的柔美。意欢笑盈盈睇她一眼,侧身让如懿坐下,轻轻嘘了一声:“去岁听了皇贵妃的话,如今是想开了。皇上照例还是赏了坐胎药,嫔妃们也都自己找了方子喝。其实有什么呢,我如今也是有一遭没一遭的,惦记着就喝了,没惦记着也便罢了。” 如懿笑道:“你自己想的开便罢了。我如今也不大喝了,左右到了这个年纪了,有没有子嗣都看天意吧。” 意欢笑意幽妍:“是啊,心思都在那上头,成日里夜不快活。倒不如闲下来侍弄侍弄花草,心里也清净些。” 画眉和云雀在廊下啼啭,一唱一和,啼破金屋无人的静寂。如懿笑道:“皇上喜欢在圆明园养这些鸟雀,你也喜欢。”她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伸手刮着意欢的脸颊道:“只是皇上这样宠爱你,前两日内务府新绣的一床满绣合欢鸳鸯连珠帐页独赏了你,可算是娇眠锦衾里,辗转双鸳鸯。既有了鸳鸯,你还要别的鸟儿做什么?” 意欢面颊一红,啐了一口道:“这也是皇贵妃说的话?没半点儿尊重!”她忽然定了乌澄的双眸,盯着如懿道:“皇贵妃这般说,可是拈我的酸呢。” 意欢的话,五分玩笑,五分认真。如懿心头微微一颤,这清光悠长之中,因了她的猝然一问,触动一时情肠。她不愿去思索,由着性子道:“若说不拈酸。都是女子心肠,难免有时小气。 况你初承恩宠的那些日子,也是我最受苦的日子,这样想起来,我能不心酸?只是自你我相识,总觉得心性投契,且在宫里久了,方知寻常人家的拈酸吃醋到了这里竟也是多余,徒增烦恼而已。” 仿若一滴清澈的雨水无意颤起铺满澄阳的湖面,漾起金色的涟漪点点。意欢清冽的眸光微有痴怔:“姐姐说的话,也是我的心思。皇上纵然疼我,但见他宠幸别人,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便是对姐姐,有几次也是忍不住。可日子长了,才觉这心思除了磋磨自己受苦,也无旁用。所以我才养这些鸟儿花儿,散散闲心,且在宫里,说话做事都不得不逼着自己小心。有时侯不能对着人说的话,不如对着这些鸟儿说说,也当解了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