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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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觉和宋阮的事传开,是在段考后。 起因是考试需要清空书桌,大家都会把书搬到水房的阅读角。 宋阮在一楼考试,最后一科结束,慢悠悠上楼准备把书搬回来,却发现自己放书的地方空无一物。 她皱了皱眉,当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沉觉叼着根棒棒糖从教室走出来,仰起那张清俊冷酷的脸,走到她身边扯她的书包。 “书都给你搬完了,不劳您费时间,这下能和我去吃饭了吧。” 宋阮感觉有无数道目光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凛冽,恨不得捅破她。 而沉觉,始终面无表情,好像在说:我和我女朋友要去吃饭,看个屁看。 最终,宋阮败下阵来。 总不能当众甩他面子,骂他神经病。 肥仔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目瞪口呆,咽了咽口水,说:“觉哥认真的?” 周星靠在后门,双手插在裤袋里,没说话。 龙飞狠狠拍肥仔的后颈,啐了一声:“就许他只对那谁是认真的?” 周星收回目光,和两人相视一眼。 一时间,几人沉默。 “嗯,不错,没当场把我这个男朋友给踹了。” 沉觉看了眼身边寡言的人,手掌收拢抓紧她的。 她下意识挣了两下,没挣开。 “这是不打算认我呢?” 一直是他在说话。 宋阮心还是乱的。 虽然话在那天晚上都说开了,可他这么坦荡,却让宋阮有些吃不消。 她受够了成为焦点。 “真生气了?” 沉觉耐心耗尽,停下来用力扳过她的肩头,愠怒出声。 却发现她眼睛有些红。 傍晚天地昏暗,云霞紫蓝泛光,跑道旁的路灯瞬间点燃,眼前人却怎么都模糊。 沉觉没发出来的气梗在喉间,惊愕无比。 一时间分辨不出是晚霞温柔,还是宋阮惹人心软。 “沉觉,没能力保护我,就别把我推到风口浪尖。” 一出声,还是熟悉倔强的清冷语调。 喧闹的人声被无限放大,风吹乱她的碎发,她目光清澄,注视着他。 他心动,抬手撩开那些恼人多余的发丝,语气不由得放缓。 “你在怕什么?你也会怕?谁告诉你我没能力保护你。” 四目相对,鼻端全是纠缠着水汽的温热呼吸。 她转身走去,在沉觉眼中,是一抹捉摸不定的孤影。 * 宋阮的气来得快,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但去得也快。 在学校,她依旧一副我行我素,不问世事的孤冷样子。 沉觉“女朋友”的名头她也不甚在意,反正顶多是被那些嫉妒她又不肯承认的女孩骂“骚货”。 也不是不被骂过。 那时候“美术老师”的事,她都在一片枪林弹雨中挺了过来,何况是因为沉觉背上难堪的骂名。 他是她喜欢的男孩。 其实她清楚得很,景中的人只当看笑话,承不承认她和沉觉在一起的事实还两说。 也是通过这件事,宋阮才知道沉觉在众人眼里是什么龌龊风流的形象。 他和女孩玩,却从来不谈恋爱,管它谣言满天飞。 他乐享其成,反正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往他身上扑。 大到快乐kk的女郎,小到对面景小的小学生。 所以他和宋阮,只是玩玩的可能性更大。 不知道是因为众人反应过来这层关系,还是宋阮坦然接受了旁人的不屑嘲弄,他们的事只掀起了一阵小小风波,旋即便归于平静。 沉觉对自己的过往,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就好像对于“美术老师”的事,宋阮目前没有要和他解释的打算。 心照不宣。 学校那边是平静了,可某天晚上,陆昂成却在宋家门口等到了宋阮。 “你认真的?” “还是只是想找个人玩玩?” 如果让沉觉听到陆昂成的质问,他一定更得意了。 宋阮甚至想到,他那张冷峻英朗的脸,高耸锋利的眉扬起来,薄薄嘴唇噙一股笑瞅她。 他肯定会想:你看,咱俩扯平了,也有人会质疑你和我在一起的真实性和认真程度。 谁是玩咖,还说不准。 想着想着,宋阮轻笑出声。 她的反应让陆昂成的眉心皱得更深。 “小阮,你还小,不要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开玩笑。” 她不置可否,随意靠在墙头,两只藏在宽大校裤的腿交迭在一起。 见她不回答,他又说:“你知不知道他以前……” 宋阮烦死了,怎么每个人都要拿他以前什么样做为理由试图阻止她。 好像他因为他以前有多不靠谱,她就注定成为那只扑火的倒霉飞蛾。 而且,怎么好像柳景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过去。 “最珍贵的东西?你是想说感情,还是初夜?” 少女的音调如成熟饱满的樱桃,甜嫩多汁,陆昂成脸色更沉。 “小阮!” 他像个大家长,面对叛逆的青春期女儿无可奈何。 揉了揉鼻梁,他抬眼正色道:“你知道我今天在宋老师原来工作室的门口看见谁了?徐胜国的老婆。” 空气中静默一瞬。 宋阮面不改色,指尖蠕动,挠了挠被袖口摩擦而发痒发热的手腕。 “她都能找到你原来住的地方,你就不怕她找到这里来。毕竟,柳景县就这么点大的地方。” 宋阮不答反问:“你怎么认识徐胜国老婆?” 她眼睛掠过一簇光,紧紧盯着陆昂成。 似乎是听到他叹了口气,“小阮,我不希望你受伤害。” 她愣了愣,后知后觉的从脑子迸发出某些念头。 宋阮没有回家,等陆昂成离开后,她打了辆车,回到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广场的假山后,她走过去敲窗户,不一会儿,一张俏丽的脸就随着窗的落下浮现。 两人并肩坐在后座,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已经是深夜,广场人烟寥寥,只剩下蹦床、碰碰车摊的老板在做收尾工作。 “我没想到你们搬家了。” 宋阮抬头,越过她看往那栋楼最东边黑漆漆的窗。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屋子人在嬉笑中弹奏肖邦的场景。 明明是她没有经历过的场面,她却总是会幻想。 “其实这次回来,我是真想来看看宋老师。” 宋阮收敛心神,眼神不着痕迹地挪到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身上。 她穿着一件黑色紧身高领毛衣,白色的毛呢大衣,海藻般的长发柔顺漂亮地搭在肩上。 在车内狭窄的空间里她坐得提拔,侧脸清丽,看不出岁月留下的任何痕迹。 桃子又不是有什么通天本事的人,知道这间工作室,不过是因为她曾经在这里学习甚至生活过。 “你不怕他知道你是徐胜国老婆?” 桃子勾着唇轻笑一声,又听到宋阮低声说:“我见过甜姨了。” 四周很安静,封闭的空气里连风声都没有,血液像熔浆,翻滚着。 宋阮看不清隐匿在阴影中人的表情,只听到一声无奈又似嘲讽的嗤笑:“她就那点出息,觉得能不在村里插秧放牛就好得不得了。” 宋阮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去年秋天,她和桃子搭上线,前前后后一年的时间,她终于基本了解了当年那几个女孩的情况。 田甜家是柳景县下一个偏远农村家庭的出身,家里有八个孩子,她是二姐,自己努力考上了县里的二高,被当时在二高任教音乐老师的宋元迪发掘,然后开始学古筝,有极高的天赋她决定走艺考这条路。 桃子则算是这批学徒中家庭条件比较好的。 她是补习生,学的是钢琴,有五六年的基础。 当时交了一个已经在艺校学美术的男朋友,但因为男方好吃懒做,只会天马行空,宋元迪也充当了拆散小两口的一份子。 而她的妈妈阮丽,则是她们几人中,情况最为窘迫的存在。 田甜虽然家境不好,可她的父母兄弟同心同德,非常支持她走这条路。 而阮丽可以说是“孤儿”。 她在工作室、宋元迪身边呆的时间最长,田甜和桃子算是她师妹。 当时宋元迪的学生多,忙不过来,这几位他的得意门生就会分担起教学小学徒的任务。 最后,田甜和桃子都考上了艺校,阮丽则继续留在柳景县。 之后的事,不用多说。 要说她们之中谁过得最好,没有定论。 “你怎么认得出她?” 宋阮把那天在校门口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多亏了你的那则录像,我记人能力很强。” “噢?这么说,田甜这些年的模样没怎么变?” 桃子挑眉问道,似乎是很感兴趣。 怎么可能。 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事业,被生活的困难磋磨,自己拉扯一个儿子长大,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只是田甜还是当年那副有些土气的样子,喜欢扎马尾,上边别朵花圈,厚厚的斜刘海搭在额前。 还有想变也变不了的纯净、淳朴。 倒是桃子。 宋阮又深看了眼身边打扮时髦精致的女人,怎么也无法与当年模糊录像里开朗活跃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当年的桃子留平刘海,小小的瓜子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十分俏皮。 而现在的桃子,是可以利用一个想要寻找母亲的小姑娘,去毁掉自己出轨丈夫的狠心女人。 宋阮其实并不是很想见桃子。 因为每次离桃子很近的时候,嗅到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触及她狐狸似上扬的眼角,就总会让宋阮想起那段龌龊压抑的日子。 她实在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答应她去害徐胜国。 让徐胜国和外面那个女人断了,和自己沾上关系,然后逼得他名声尽毁,最后跳楼。 可宋阮不后悔。 所有的选择都是她自己决定的,她依旧很清楚自己想要找寻什么。 她得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从宋元迪、田甜等任何一个人那里都获取不到的东西。 不是那个录像,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样。 也不会在那晚昏暗的校门口,看清上了那辆黑色轿车的女人。 “阮阮,不要恨我,你也长大了,应该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免费的买卖。” 毕竟只是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提前领悟到血淋淋的事实,心惊肉跳,在所难免。 宋阮抿了抿干涩的唇,没有说话。 “这次来,也是想告诉你一个新消息,有关阮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