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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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没跟你说是怕你讨厌我。宋醉垂下秾长的眼睫说,我也觉得自己挺讨厌的。 没人会喜欢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人包括他自己,他每天看书钻研学问,依然改不了镜子里卑劣的自己。 贺山亭望着装作满不在乎的宋醉,像是用坚硬锋利的利齿保护自己,没有在无望的泥沼里沉溺而是开出脆弱又坚韧的玫瑰。 宋醉只听到长长的沉默,他低下头抿着发白的唇,反正他们没在一起多久,分手的话无所谓。 尽管这么想可他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手,掐得出血也没有放开,然而下一秒他被男人温柔抱住了,同样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浮出。 我在想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怎么会怕人讨厌?想了挺久也没想出来,在那种环境下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如果有人讨厌你一分我就多喜欢你一分。 那是个极为温暖的怀抱,温暖到宋醉想起了西南的太阳,不知道太阳是不是这么炽热明亮,泛着难以描摹的熟悉感。 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像条细细的线,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断了。 宋醉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希格斯玻色子的概念,这种粒子被称为上帝粒子,因为学术界公认希格斯玻色子赋予其他粒子质量。 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他好像也有了质量,那股失重感消失不见,十五岁的他站在天台上想要死,如今站在天台上想要活。 不习惯主动亲近的少年手慢半拍抱住了对方,胸膛下的心脏怦怦跳,如同抱住了 他的希格斯玻色子。 第九十三章 夜风里少年把头安心倚在对方怀里,抱住男人的手依然僵硬,然而这次抱得紧紧的。 良久贺山亭才低低开口。 宝贝儿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对自己力气没什么认知的少年不好意思放下手,贺山亭眼里浮出很浅的笑意,将外套披在冰凉的宋醉身上。 我们回家吧。 明明只是句很常见的话,每天在华国不知要出现多少次,但宋醉已经很久没听过这句话了,乖乖由男人牵着他的手回家。 入夜的沪大无比热闹,白天东躲西藏的小摊们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扬着笑脸冲学生们吆喝,走街串巷的老人叫卖棉花糖三块钱。 他们穿过浓浓的烟火气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十六的月亮升到了天上。 近冬天气越来越冷,原本茂盛的蔷薇花慢慢枯萎,叶边染上灰蒙蒙的土黄。 月光下宋醉望着花丛并未可惜,因为他知道明年还会开的,并且开得比过去更好。 他走到房子前打开门,门没有完全开启宋天天就从窗台上飞奔下来,像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似地倒在他脚边,露出软乎乎的小肚子让他摸。 宋醉揉了揉猫咪的小肚皮,给宋天天开了个甜橙鲱鱼的罐头,喂完去院子里修剪花枝。 房顶的蓝色风车慢吞吞转着,落地窗里投来暖黄色的灯光,他望着散落在蔷薇花上的光晕,突然觉得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 如果能种上满地小玫瑰就更好了。 今天他早早离开学校,喂完猫打理完花不到晚上十点,大概是被传染了失眠的毛病,宋醉躺在床上睡不着。 男人给他端来杯热好的牛奶,他坐起来咕隆隆喝了口牛奶:你会讲故事吗? 贺山亭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少年,思绪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宋醉总会找他讲故事,如今也没什么区别。 无论何时他都没法儿拒绝。 贺山亭伸手撇去了少年唇边的浮沫,开始讲述尼伯龙根之歌:古代尼德兰王国有名王子名为西格弗利特,因用龙血沐浴刀枪不入,只是沐浴时有片叶子落在肩上,这一龙血未到之处便成为他身上的软肋 宋醉听过尼伯龙根之歌的名字,是德国有名的英雄史诗,他本想好好欣赏但他听着西方人名,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 当少年闭眼后贺山亭出去接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人小心翼翼向他报告刘勇的情况:账单确实在医院开的,三年里开销两百万,不包括看护的费用。 但我们去医院问了,刘老太太压根不在医院,只有昏迷不醒才会去医院,平时拿的药都是小诊所开的,每天吃不上热饭,刘勇找了医院的熟人伪造账单,收到的医药费全自己用了。 贺山亭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直线,难以想象三年里宋醉是怎么熬过来的,敲髓抽血付出了两百万。 先前为什么没查到? 电话里的人顿时战战兢兢:刘勇全家三年前搬出了山南,镇上的人都说他平时老实懦弱,连只鸡都不敢抓,实在没往这方面想,下次我们肯定注意。 没有下次了。 他音色泛冷挂了手里的电话,半晌走进房间柔声问向闭眼的少年:刘勇你打算怎么办? 差点睡过去的宋醉睁开眼,思考了会儿说:来一次打一次。 看在老太太的情分上,他不可能把她唯一的儿子送进监狱,但他也不可能再容忍刘勇的狮子大开口。 当他说完听到男人笑了下,以为是笑自己下手太重了,闭眼跳过这个话题,扯了扯对方的衣袖示意继续讲故事。 * 西南之行令吴警官清楚了当年的真相,但他脑海里仍有个疑问,那就是宋醉为什么这么需要钱? 一个十五岁能冷静逃出拳场的人,不会甘心成为笼中鸟,在这个疑问的促使下,他打算再去次山南。 不凑巧的是开往山南的班车停了,他只能在县城滞留一夜,忽然他在娱乐会所前看到了刘勇的车。 他对刘勇的印象就是个懦弱的老实人,见了他连句话都不敢说,没想到刘勇私底下会去娱乐场所。 吴警官没兴趣了解刘勇的私生活,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正欲转身离开时听到刘勇的声音从会所里传来。 刘勇拎着酒瓶喝得满脸通红,拉着会所的老板娘吹牛逼:下次我肯定能要到医药费,到时点你们这儿最贵的酒。 少吹点儿吧你。颇有风情的老板娘显然对刘勇的话看不上,这次去沪市不是被人灰溜溜打回来的? 刘勇满脸涨红解释:谁能想到宋醉真敢动手,他老师同学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看吧下次我把老太太往教室里放,你说龟孙子会不会求着我抬回去?我能逼他给三年就能逼他给一辈子。 听着对话的吴警官骤然明白为什么宋醉会拼命挣钱,不惜去地下拳场搏命,因为刘勇把老太太当成了要钱的机器。 他出于愤怒走去刘勇面前质问: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涉嫌勒索? 喝醉酒的刘勇完全没了在人前的老实模样,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你现在冒充什么正义?当我不知道你追查宋醉的案子是为了满足你的面子,你怎么能容许有人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脱呢。 其他案子你看不到吗?杀人的强奸的别说你看不见,你花这么多时间精力无非想证明你当初是对的。 吴警官听到刘勇的话心上沉重,虽然他初衷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罪犯落网,但要说没私心是不可能的,他先前遗憾没有亲手抓住宋醉,成为了他生涯里抹不平的瑕疵。 他没有反驳刘勇只是为宋醉不平:你找他要钱的时候想过他是个孩子吗? 他女儿比宋醉大四五岁,他女儿在明亮的琴房学钢琴时宋醉在一拳拳搏命,这么小的孩子早早尝到血液的滋味。 实话跟你说吧。刘勇叹了口气,老太太发病跟宋醉没关系,是我撬她保险柜气出来的,这话你甚至可以原原本本和宋醉说,他不会起诉我的。 开始找宋醉要钱的时候他心怀忐忑,但到后面他知道宋醉比谁都心软,只要把医院的单据一拍立马打钱过来了。 他对老太太向来颇有怨言,老太太总会指着他鼻子骂他心术不正,对宋醉倒是比他好,胳膊肘拐到外面去了,不然他怎么会撬保险柜。 谁知快死了给他一个发财的机会,要不是老太太这么巧中风,他哪里可能过上有好车开有好烟抽的日子。 即便宋醉不愿意给他钱了,他在这个消费低的小县城依然能过得很舒服,刘勇拎着酒瓶面对吴警官没有丝毫畏惧。 吴警官对刘勇的无赖没任何办法,即便是警察也不可能随便抓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勇醉醺醺走出会所。 刘勇站在马路边冲他晃了晃酒瓶:要不要喝一瓶? 吴警官眼里透出深深的厌烦,听这么一个洋洋得意的无赖说话都是煎熬,人居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刘勇手里的酒都像是宋醉的血,一个半大的少年要多拼命才能挣来这么多钱,完全是在吸血。 然而无法绳之以法。 吴警官感觉自己是时候退休了,正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卡车疾速飙过的声音,紧接着是人的肢体撞在车上的动静。 当吴警官回过头看到了错愕的一幕,上一秒洋洋得意法律无法惩治他的刘勇这一秒倒在地上血肉模糊,手里的酒碎成了碎片,酒液混着猩红的血液。 另一边的沪市贺山亭温柔地哄少年睡觉。 第九十四章 贺山亭将失眠的少年哄睡着,自己走去客厅接了杯温水,望着窗外熄灭的天色,仿佛在等待什么。 直至一个电话打来:刘勇20分整死在车祸里,独居的刘老太您要处理?她活不了多久了。 送疗养院去。 贺山亭回头望着在床上熟睡的少年,挂了电话服下药,他不会让任何人成为宋醉前路上的负担,哪怕是他自己。 * 宋醉本以为刘勇不会死心,过去刘勇总会大吼大叫他需要为老太太负责任,威胁他如果不给钱就把老太太丢在医院等死。 他很感谢刘老太太对他的好,但正是这份好压在胸口上喘不过气,以至于他不愿无条件接受别人的好意,尽快还回去才安心。 令他想不到的是刘勇像一滴水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似乎全然放弃了找他要钱的念头,沉甸甸的压力骤然消失了。 期盼来得太容易反而不真实,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经常在课上走神,总盯着门口的方向。 他盯到的不是刘勇而是穿警服的吴警官,同学们胆战心惊讨论发生什么了。 不会查到我宿舍用电器了吧? 那是生活部查好不好。 警察上门都是抓人的。 你这么说我更慌了。 宋醉看着吴警官皱了皱眉,坐在座位上对着吴警官漠然问:你有跨区执法的权利吗? 我今天不是来执法的。吴警官愧疚拿出红底黄边的锦旗,是代表西南警方送协助破案的表彰。 协助省级大案不止一面锦旗的奖励,但他知道宋醉不希望牵涉过去的事,这也是那群孩子盼望的,所以不往外报只送来锦旗,洗清少年的犯罪嫌疑。 底下议论的同学炸开了锅。 协助警方破案?! 打黑拳是去卧底吧? 牛逼还是宋醉牛逼。 宋醉看着递到他面前的锦旗,估摸不准吴警官的来意,没接旗帜站起身:出去说。 吴警官望着警惕的少年苦笑,少年似乎不相信他今天来真的是送表彰,他努力在严肃的脸上挤出柔和:我今天确实有话要说。 宋醉听了毫不意外,他都能猜到吴警官如何横眉冷眼让他别想犯法,可他听到的却是迟来的道歉。 当年的事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伸手再次递出锦旗,对不起希望你能谅解我上次的言行。 宋醉始终没接。 吴警官对这个场面有预料,他上次来相当于打破了宋醉原本平静的生活,哪里是这么原谅的事,他转到下一件事。 刘勇上周死了。 宋醉抬起眼透出浓浓的震惊,如果说的人不是吴警官,他会以为对方在跟自己开玩笑,他不由得问:怎么死的? 车祸。吴警官语气没有丝毫怜悯,喝得醉醺醺的过马路,被卡车压成了肉泥,救护车来了直摇头。 这种人死了不可惜。吴警官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刘老太太生病就是他作的孽。 录音笔里传来刘勇洋洋得意的话:老太太发病跟宋醉没关系,是我撬她保险柜气出来的,这话你甚至可以原原本本和宋醉说,他不会起诉我的。 本来愕然的宋醉捏紧了手,突然遗憾刘勇死得这么便宜了,能炫耀自己把老太太气得中风,他转过去的医药费肯定没用在老太太身上,他嗓音艰涩问了句:那老太太呢? 老太太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楚,我们正愁刘勇死了没人照顾。吴警官庆幸说,好在有个远方亲戚把她接去了高级疗养院。 宋醉神色泛出怀疑。 那个疗养院很好不用担心。吴警官把自己的电话给了少年,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打我电话,我能办的肯定办。 宋醉听出吴警官话里的真诚,他其实不厌恶吴警官这个人,在他看来是个固执的好人,如果不是这份固执也不会侦破大案,但这份固执用在自己身上便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了。 他盯了那面锦旗半晌,在吴警官殷殷切切的目光下最终接过了锦旗,像是同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去彻底和解。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没有刘勇的话他有怎样的未来,可能他在电玩城当老板,可能经营家宠物店,可能依然是那个年少不知愁的自己。 正在宋醉思考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转过身望见男人站在明亮至极的光里,他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 有阿亭的未来便是很好的未来。 * 回到家宋醉坐在书桌前看书,这周因为刘勇耽误了学习计划,他必须把缺的部分赶上来。 开始他是这么想的,当男人坐在他旁边时目不斜视,当男人抱他坐上腿时思考基尔霍夫定律,当男人在他脖颈上亲时终于忍不住了。 他坐在男人腿上被吻得浑身发烫,密密麻麻的吻落在他的皮肤,这跟站着亲吻完全是不同的体验,他像被大猫严严实实用尾巴卷住。 宋醉压根看不进去书上的文字,注意力从光电效应方程转到伸到衣底的手,他忍不住挣脱怀抱,红着脸结结巴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