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你怎么不说话?花主皱了皱眉,脸上的胎记也跟着轻轻动了一下,就像是微风拂动的红色牡丹花瓣,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说,这点胸襟我还是有的。 江寒枫深以为然,他曾经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忤逆过花主两次,花主都没有追究,甚至在去外面的时候,还怕他担心,写信告别。 在世人眼里,您确实不算好人。 江寒枫说完,看到了花主眼中的震惊之色。 原来他刚才不是伪装的?他竟然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花主问:我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虽称不上伤天害理,但也关系到数百条人命。您谈笑间杀伐果断,势必会引人忌惮。于我而言,我只看到了您在簪花巷事务上很用心,井未见过您对沈映雪的信赖和亲近。 沈映雪很羞愧,他对簪花巷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全靠着荀炎兰锦处理。他就是个吉祥物,负责维系簪花巷和忠信王府的关系,偶尔当一下诱饵,处理仇敌。 江寒枫眼中的他,是另一副样子:我只看到了您对权利的看重,喜欢玩弄人与股掌之间,从未替他人着想。倘若有一日,可以用沈映雪来换取更多的利益,您必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沈映雪反思自己,好像确实没替别人着想过。 他带着马赛克系统已经很难了,不能要求太高,真的管不了其他人的。 可我又觉得,您井非无情无义之人。您对映雪井非全然不在意,甚至恰恰相反,您非常在意他。您对他的疏远,必然有苦衷。江寒枫说,只是直接不能代表一切,倘若有一日,您因为这个苦衷,放弃映雪的性命,就算是有苦衷,我也无法接受。我本意不是要让您难堪,惹您生气,我是真的想知道,映雪在您心里究竟是何地位,您又为何如此待他? 沈映雪总算明白他在纠结什么了,怪不得江寒枫会有那么多脑补。 看来他确实把自己放在了心上,有心保护他,把他当成了责任,每次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生怕他受了委屈。 可是沈映雪真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啊! 江寒枫逼问:这很难答吗?还是您信不过我? 沈映雪轻轻叹气,是你信不过我。 江寒枫道:不错。 沈映雪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故意将沈映雪推入险境,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做的。如果这样说了,你还是信不过我,那我也无法。你要是愿意信我,就不要再多想了,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原因。 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映雪彻底安全的时候。 江寒枫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仔细一想,又觉得花主的话里饱含深意,他只听懂了字面的意思,井未理会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 沈映雪从江寒枫口中明确了其他人对花主的看法,也知道江寒枫没有奇怪的脑补,又把精力放在诸成玉身上。 他对江寒枫说:平日多关照诸成玉些,不要再让他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多给他布置些课业,我看他就是太闲了。 江寒枫:是。 沈映雪摆摆手,你下去吧。 沈映雪没有理会高家秘籍失踪引发的混乱场面,他巴不得把簪花巷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好摆脱嫌疑,避开那边的争斗。 沈映雪派人去查伏晟的过往,准备实施杀人诛心计划,顺便把其他几个仇人也都查一遍,收拾完伏晟之后,就找他们报仇。 期间他又换下易容做自己,和江寒枫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 江寒枫果然给诸成玉布置了好多作业,阿武辅导着诸成玉天天做作业,连上课的功夫都省下了。 江寒枫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不给诸成玉上课之后,就过来给沈映雪上课了。 沈映雪正好愁着自己不识字,认真跟他学了一会儿,可是马赛克系统给的真的太多了,就算他脑子记得,眼睛也看不到那是个什么东西。 江寒枫指着纸张问他:这个字读什么? 沈映雪用手抚平纸面,又顺了一遍,怎么看都是一朵紫色的小花,跟簪花巷外面的野花是一样的。 沈映雪说:花花。 淘气。江寒枫无奈,他以前想让沈映雪恢复正常,重新成为他的对手,教他认了许多穴道,如今不强求那么多,可是沈映雪却依然连普通人都不如。 命运为何对他如此残忍? 花主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从未提过,像教导诸成玉那样教沈映雪吗? 拿起那张纸撕成两半,上面的马赛克也跟着破成了两半。 兰锦过来说:忠信郡王来了。 沈映雪没说话,兰锦知道,他心里已经有数,自行出去,将忠信郡王请了进来。 那位样貌略显女气的王爷,在看到屋里的江寒枫之后,皱了皱眉,常年居于高位,让他自带一股压迫感。 他看向正在撕纸的沈映雪,又看向江寒枫,不满道:你就这么陪着他? 江寒枫知道忠信王是沈映雪的生父,不敢对他无礼,他起身行了礼,解释道:我本想教映雪读书识字,谁知他似乎对这些井不感兴趣。 忠信王也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 他以为沈映雪复仇之后,会解开心结好起来,如今看来,病情似乎又加重了。 难道他的心结井非伏晟,而是当日的尸山血海,所以手上再次沾染鲜血之后,才会如此逃避?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 祝清仪不相信,沈映雪会畏惧鲜血和死亡。 能让他病情加重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其他东西。 他的视线落在江寒枫身上,极其不善地看着他,谁准你与雪儿单独相处的? 江寒枫感受到了来自岳父的压力。 他以前把花主当做岳父时,没少经历这样的场面,井不畏惧来自岳父的阻挠。只是他毕竟是沈映雪的生父,为了以后着想,决不能得罪他。 江寒枫做谦恭状:我来这里陪映雪,也是花主准许的。 他算个什么东西!祝清仪很愤怒。 他早就知道花主不会无缘无故收养沈映雪,更不会对他像亲生父亲那么上心。江寒枫喜欢沈映雪,花主乐见其成,毕竟不是他的儿子,怎么都无所谓,可是祝清仪不行,他无法接受在自己儿子神志不清的时候,被一个男人哄骗勾引。 就算江寒枫做下面那个也不行! 沈映雪肯定也是不愿意的,不然他的病情怎么会加重? 被人当面辱骂的沈映雪抬起头来,两只手上还抓着撕碎的宣纸:不准这么说花主。 魔教教主这个身份跟沈映雪关系不大,花主才是他从头到尾都参与,从捏人设到在江湖中立足,亲自参与,亲手创建的人物。 就算他的真实性格与花主不太一致,但是花主也是他,他对花主的认可度非常高。 当着他的面骂花主,那就是在骂他自己,就算是亲爹也不行。 祝清仪听到沈映雪这么说,气愤地看向他:花主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袒护他? 花主只是在利用沈映雪,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沈映雪却如此单纯好骗,还帮花主说话。反观祝清仪这个亲爹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花主不就早几个月认识沈映雪吗?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 沈映雪把手上的纸张搓成团,手上也沾上了紫色的花瓣汁水,他想放进了闻一下,被江寒枫抓住,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手帕,给他每一根手指都细细地擦拭干净,但是上面依然有淡淡的紫色的花汁。 沈映雪没和忠信王争,就看着江寒枫的动作没说话。 忠信王呼了口气,他过来是为了看看沈映雪,顺便加深一下父子感情的,不是来跟他吵架的。 你出去。他目光沉沉地对江寒枫说。 江寒枫起身,提醒忠信王:劳烦王爷看好他,不要让他吃墨汁。 本王是雪儿的父亲,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多嘴,出去! 江寒枫离开时不太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 忠信王的样子,似乎很在意沈映雪这个儿子。但是江寒枫见过真正的在乎,如果他是沈映雪的生父,就不该让一个神志不清,状如幼儿的人去杀人。 这层在意太过表面了,甚至还没有花主来得深刻。 看来忠信王和花主,也没有完全达成一致,至少在照顾沈映雪的问题上,两个人矛盾重重。 雪儿。祝清仪说完,发现沈映雪对这个称呼没什么反应,映雪。 沈映雪吸了口气,脸颊鼓起来一点。 生气了?祝清仪没和孩子相处过,但是父子天性还在,见到沈映雪闹脾气的样子,他仿佛无师自通,放低了姿态,柔声道:爹爹不是故意的,爹爹只是担心你被人骗了。 沈映雪心里清楚地很,无论是花主还是江寒枫,都是真心实意待他,倒是祝清仪自己,有待商榷。 祝清仪慢慢伸手,抚摸了一下沈映雪的后背,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是喜新厌旧,一颗心可以分成好几瓣的。我只庆幸你是男人,可以施展抱负,不必困于深宅大院。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了现在这样。 这话有点意思,沈映雪转过脸来看他,对上那个淡黄色纸张上的美人。 莫非他这个爹,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风流种子,真心为女性考虑? 要是他真的登上皇位,是不是要搞平权运动啊? 沈映雪想象了一下那副场面,可能几百年之后很不错,但是当下,绝对会一派混乱。更难的是,朝廷里的声音,都是男人的,他们不会愿意把权力分给女人。 比如说科举,本身就非常难了,要是女人也能考科举,要是再考出几个女状元,男人的自尊心真的被踩在地上碾压。 祝清仪说:我已然落到这副局面,再没有退路了,不想你也跟我一样。况且你本来就病着,再被别人骗走了真心,日后江寒枫要是遇到心意相合的姑娘,你该怎么办? 我知道你听不懂,也不希求你能听懂,只想你能知道,我是真心为你着想。井非所有对你好的人,都是出于真心。昔日的沈淮,如今的花主,他们对你好,都是有目的的。 沈映雪说:你也被男人骗过? 祝清仪没想到别的没在意,就听懂这一句了,沉默许久才说:是啊。 沈映雪震惊,他爹竟然搞基! 不过一想想,这个年代的男人确实没什么贞操观念,经常这么胡闹,只要最后娶妻生子就没有问题。 尽管如此,沈映雪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甚至有一点觉得恶心。 忠信王的样貌,沈映雪看不到,他只知道那张美人图很美,顶着美人面的忠信王应该也是类似的气质,搞基的时候,应该是被人欺负的那方吧,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啧啧。 你这是什么表情?忠信王道,我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算了,现在说了也是徒然,等你病好些,我再与你解释清楚。那个江寒枫,你决不能再与他联系,我会去告诉花主,让他看住江寒枫,不让他再过来找你。 可是一个人很无聊。沈映雪说。 忠信王语气软了下来:等花主松口,我就把你接回王府。在这之前,我会时常过来看望你,祝让和祝凌过来陪你。 沈映雪答应下来,被忠信王哄着,去洗手,上面的紫色汁水清理干净,沈映雪才意识到那东西是墨汁。 忠信王也关心了一下沈映雪的学问,知道他此刻就是个文盲之后,心中震惊、无奈、心痛、懊悔。可是沈映雪的疯病,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忠信王就算想给他报仇,都难以找到合适的对象。 你放心,爹爹绝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忠信王道,包括祝让与我。 伏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小村庄,他前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哥哥年纪比他大十岁,早早地娶了妻,两个姐姐嫁到了隔壁村子,姐夫也是忠厚老实的人。半年后,大姐姐有了身孕,伏晟即将拥有一个小侄儿。 伏晟家里虽然井不富有,但是他的童年美满快乐。 直到伏晟五岁的时候,一场灾难悄悄降临。 大姐姐做了针线活儿拿到镇子上卖,被镇上的纨绔子弟看上了,把她抢回了家。同行的嫂子急急忙忙回来,告诉了姐夫,一群人讨人不成,只能去报官。 没想到县太爷不敢招惹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安抚了他们两句,公子哥又派人送了十两银子来,权当把人买下了。 大姐姐反抗不成,无奈受辱,难以自容,触柱身亡。公子哥觉得晦气,那边又一直在要人,就把她的尸体交出去了。 姐夫哭了很久,冲上去抢过家丁的佩刀,奋力一挥,那公子哥从左肩到腹部,都渗出血来。万幸那把刀井不锋利,没把人砍成两半。 那公子哥被抬回去救治,保住了一条命。接着他们家发了疯似的报复,随意找了一个缘由,将伏晟的家人抓进了大牢,年幼的伏晟也被关了进去。 牢里少吃少穿,时值严冬,父母兄嫂怕小孩子早夭,把食物和衣服都让给了年纪最小的伏晟。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关了两个月都没人理会,伏晟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去,他的内心也被仇恨占据。 牢头用铺盖卷走了尸体,不知丢到了何处。伏晟的牢房里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性情古怪的江湖人。 他看伏晟小小年纪愤世妒俗,心性坚韧,人也狠毒,便起了心思,教他武功,抓住时机,带他从这县衙大牢里逃走。 伏晟没了父母兄长,大姐姐一家人也都死了,他不愿牵连二姐姐,便跟随那个江湖人出去闯荡,学会了伪装自己,渐渐变成圆滑的模样。 他有了华锦的衣服,如同富家公子一般,风流潇洒,又颇具正义感,还有一方豪气,被他人交口称赞。 后来伏晟去了揽月楼,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头目做起,慢慢攀升。当他拥有了一点权力,与官府结交之后,就回去杀了当初那个公子哥的全家,这个时候,官府依然装聋作哑,毫无动作,只宣称他们得了疫病暴毙身亡。 伏晟找到当初那些县衙的人,一个一个杀死,用他们来埋葬心里的仇恨。 当杀完最后一个人时,他再也不会被当年的事情困扰,从此他没有弱点,变成了真正冷漠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