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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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们情绪又被带动起来,只是相较刚才,声音已经小了不少了。梁珩说出自己出身农门时,老百姓心里就将他认为是自己人了,而且众人看着梁珩的长相,潜意识就已经认为他不像是贪官了。 梁珩又拱拱手,道:“乡亲们,请安静下,听我说几句。” 百姓渐渐安静下来。 “乡亲们,这税收是一国安民之本,不能不交。”梁珩话音刚落,群众情绪又愤怒起来。 “我们年年交税,人头税、户税、徭役税、...这税交上去,没见过国家为我们做过什么,我们还交什么?如今连活路也不给我们,我们也不活了,就跟你们这些...”那人看着梁珩,却是说不出狗官二字了,“跟你们拼了!” “对!我们也不活了,跟你们拼了!” “........” 又是好一阵骚乱。 “乡亲们,乡亲们!”梁珩喊了两声无果,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抓过鸣冤鼓槌,猛地敲了两下。 ‘梆梆’两声巨响,百姓终于安静下来。 梁珩从刚刚就明白了这会不能跟这些愤怒的百姓讲理,便径直大声道:“乡亲们,我梁珩在此保证,你们交了粮税后,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你如何保证?粮食都交上去了,我们怎么能吃饱?” 梁珩看着那一双双绝望愤怒的眼睛,心下一痛,深吸了一口气,道:“等你们交了粮,官府粮仓会放救济粮,保证够大家吃到新一季粮食收获!” 门内张安和,王彦两人听到梁珩这么说,脸色骤变,梁珩可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开仓赈民的事!这粮仓寻常如何能开?非上面有政令不可开,可梁珩今天一下就当着千数百姓说了。 “完了。”两人灰颓齐叹一声。 第82章 沈蓁蓁听到衙门前面的吵闹声, 听着人数众多。沈蓁蓁按下狂跳的心勉强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前衙去。 沈蓁蓁快步往前衙走, 叫骂声也越来越清晰,沈蓁蓁听得心惊肉跳,想着前面的梁珩,一阵害怕, 不禁一阵小跑起来,往前衙冲去。 沈蓁蓁刚穿过过堂, 叫骂声就骤然停了下来,衙门大门大开着,沈蓁蓁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衙门外面, 独身一人面对着千数百姓的怒火, 背脊立得笔直的身影。 大门外,能看到的地方都挤满了百姓, 手里多半都拿着锄头、镰刀等农具,神情愤怒地盯着那道身影。 沈蓁蓁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就听到梁珩清澈的声音传来。 “诸位父老乡亲, 我就是新任县令, 梁珩。” 沈蓁蓁停下脚步,看着那道略显单薄立得笔直的身影,即使独身面对着无数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的百姓, 他的话音里也没有丝毫畏惧。沈蓁蓁慢慢地往衙门后走, 停在众衙役后面, 众人都注意着前面,没有注意到她。 梁珩独自站在石阶上,并不知道沈蓁蓁就站在后面。就算今天会出什么事,她会陪着他一起。沈蓁蓁思及此,渐渐冷静下来,害怕在看着前面那道身影时,就骤然消退了。 等到百姓情绪再次失控时,沈蓁蓁拼命压制着自己想出去陪他一起面对的冲动,这个时候,她出去就是给梁珩添乱,沈蓁蓁紧张地看着梁珩,直到梁珩取下鼓槌,重击两下后说出那番话。 沈蓁蓁一下就明白了梁珩为什么这么天会如此反常。 就算沈蓁蓁没有读过律法,也知道这官仓是不能轻易开的,遇到天灾人祸时,地方奏请,朝廷下令,才可以开仓赈民。若是私自开仓,后果...沈蓁蓁脸一下变得煞白。 梁珩自从到了江宁后,看着江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算梁珩很少和她说,沈蓁蓁也知道梁珩心里很不好受,可沈蓁蓁万没想到,梁珩会为了江宁一县百姓,将生死置之度外。沈蓁蓁的眼泪一下就滂沱起来,梁珩还那么年轻,他却选择了大义。 外面的百姓听梁珩这么说,果然都安静了下来。 梁珩说完,脑中一下转念了千百回,他在赌,可也许他会输。梁珩想到后院的新婚妻子,心骤然一疼。可前面还有千数百姓在等着他解释,梁珩深吸了一口气,将其他念头都暂时压了下去。 “乡亲们,如今已经六月了,二季稻谷九月便可以收获,只要我们挺过这三个月,就能等到新稻谷成熟。” 整条街道上鸦雀无声。 梁珩继续道:“若是乡亲们同意,今天便可以开仓放粮。乡亲们也许会问,交粮税又放粮,何必多此一举?乡亲们,这粮税不能不交,朝廷也有律法规定,必须交新粮。乡亲们交了粮税,没了吃的,自然就得开仓放救济粮。乡亲们,我梁珩在此保证,一亩二斗,衙门绝不会多收半碗!” 众百姓将信将疑,左右议论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耄耆老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颤颤巍巍走上台阶,就要给梁珩下跪。正是梁珩下乡见到的老者。 梁珩连忙上前扶住了老人,“老人家,您也来了?” 街道上的百姓看着一个衣着破旧的老者走上台阶去,那年轻县令还亲自扶住了他,这奇怪的一幕,让众人不禁都噤了声。 很多人都认识这位老人,因为他高寿,在临近好些村都认得他。这会见他上去,不禁都好奇起来,这老人想做什么? 老人对梁珩道:“县官老爷,我信你,我只有一亩地,明天,我就把粮食挑来。” 梁珩看着老人眼中的信任,不禁热泪满目,道:“老人家,您年纪大了,我派衙役跟您回去拉粮食,您放心,一定会给您记上去。” “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到啊!” “......” 老人拉着梁珩的手,用力点点头。这一辈子的沧桑过来,老人如何不会识人呢?会轻声细语跟他这种入土半截的老农说话,会不嫌弃他黑峻峻的手,紧拉着他的官老爷,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等老人走下石阶去,前面的人都围住了老人,问他跟梁珩说了什么,老人说了什么梁珩也听不见,只是老人说完后,前面的人沉默了会,便表态道:“好,县官老爷,我家信你,下午就把粮食担来!” “我家也信你!” “.......” 本来众人心下就有些意动了,和官府作对,众人心里怎么会没有害怕呢,都拖家带口几代人都住在这里。自古民不与官斗,只不过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这会见有人带头交粮了,便也跟着表态会交粮。 后面一众衙役看着前面那道年轻的身影,心下可谓是五味杂陈。开仓赈民,他们自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梁大人这是不要命了。 外面的呼声越来越高,不过不同于先前的叫骂,都是说要交粮税的。 梁珩不知道州牧知道这事后会作何反应,还是早点将粮食发下去妥当。 “乡亲们!乡亲们!”梁珩叫了两声。 “嘘!别吵别吵!”前面的人见后面的还在不停地说,连声齐叫,后面的人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乡亲们,乡亲们能今天将粮食挑来的,就今天挑来,交了粮税,马上就到粮仓那边去领救济粮。”梁珩道。 百姓一听,匆匆便散去了,急急忙回家去担粮。 梁珩转身走进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廊下的沈蓁蓁。 梁珩怔了怔,他这么做也许会没命,他不知道要怎么和沈蓁蓁说,这么大的事,他却没有告诉过她,梁珩不禁有些无颜面对她。 可他却看到沈蓁蓁对他含泪一笑。 笑容里,是理解,是支持。 梁珩紧紧地抿了抿唇,将瞬间涌上来的热意生生压了下去,这会他还有要事要交代下去。 “梁大人!你怎能如此草率的做了开粮仓的决定,你可知道,这粮仓你是没权利开的!”王彦急声道。 梁珩点点头,“对不住,事先没有跟你们说,这件事我一人承担责任。” “你说你承担就能你承担吗?我等算是被你害苦了!” “王主簿!”张安和厉喝了一声。 王彦看着周围的几个衙役和张安和都皱着眉头看着他,王彦冷哼一声,“这事你们要做便做,我不会跟着你们送死的,这事我什么也不知道!”说着便转身出了大门去,快步走了。 “梁大人,属下愿意跟着您!”孙志俯身坚定道。 “属下也愿意!” 张安和没有说话,神色却表明了一切。人心都是肉长的,李文伯如此压迫百姓,他们如何能无动于衷,他们也都是喝这一方水,吃这一方米长大的。只是强权之下,除了明哲保身,他们能怎么办呢。如今眼前这年轻的县令,将他们深埋已久的热血点燃,使之沸腾起来。 梁珩看着周遭眸色坚定的人,喉咙哽咽,这事若是没有帮手,他一人也绝对做不到。 梁珩甚至没来得及和沈蓁蓁说句话,便带着衙役进堂去分派任务去了。 这个计划,梁珩已经想了好些天了,本来想等回复,老百姓却来得更快些。 张安和将田地登记薄册找了出来,搬至粮仓外面,几个衙役将量粮食的斗拉了出来,准备着。梁珩带着另外两个衙役去了粮库,百姓交了粮税后,张安和那边会开收据,凭收据便可以领救济粮。梁珩交代好,又到了另一边的收粮处。 很快就有靠县城近的老百姓挑着、用牛车拉着粮食,来了县衙交粮。 百姓将挑来的粮食到进官服的斗中,直至将之填满,为一斗。 以往交粮之时,斗明明已经满了,收粮的衙役还是不停地上打尖,实在装不下了,就用力踢斗身,粮食便洒下不少。这些洒下的粮食是不允许捡起来的,算是折损粮,有时候一斗粮食,折损了小半斗,才算装满过关。 而今天,粮食堪堪将斗装平,便算做一斗了。很多百姓挑了多余的粮食来,都剩下来了。 百姓们看着一旁站着的那个年轻的县官老爷,算是真正明白,江宁终于盼来了好官了。 前面交了粮的人家果然领到了救济粮,后面来交粮的人就越来越多了,生怕夜长梦多,在官仓外面排起了长队。 众衙役忙得团团转,并没有注意到两三个衙役趁着人多跑了。这事他们清楚厉害,跟他们没关系,不想平白搭了性命进去。 众人一直忙到天黑,外面还排着不少百姓。排到后面的百姓,见天都黑下来了,只怕衙门的人要散值了,正准备挑着粮食回去,里面就跑出一个衙役通知今夜连夜将粮食收了。 百姓怕会出什么意外,就算连夜等也是愿意的。 粮仓里的松明在夜色中分外亮堂,官仓前人头攒动,众人忙得晚饭都没时间吃。梁珩虽然担心沈蓁蓁,这边却实在抽不开身。 沈蓁蓁在家等至夜深,梁珩都还没有回来,就知道他肯定是被事情耽误了,不然梁珩绝不会让她独自在家。 沈蓁蓁到了官仓外面时,就见官仓大门外还有很多百姓,守着粮食,等着进去交粮。 沈蓁蓁走进大门去,一眼就看到了松明下,正低头疾写的梁珩。 梁珩写好一张,将收据递给面前等候的百姓,笑道:“拿着这个去右边领救济粮。” 那百姓千恩万谢地去了。 沈蓁蓁走至梁珩后边,并不欲打扰他。梁珩却闻到了她的香味,转过身,果然见沈蓁蓁正站在他身后,“蓁儿?” “梁郎。” 沈蓁蓁见写收据的只有梁珩,有些忙不过来,见旁边有一张凳子,凳前的桌上也有一副笔墨纸砚,便坐了下来。 “梁郎,你给我说说要怎么写。” “蓁儿,这还得忙很久,你回去睡吧,不要等我了。” 沈蓁蓁偏头看着梁珩,没有说话。 梁珩看着沈蓁蓁坚定的眸色,就明白了沈蓁蓁的心意,心下涌起巨浪般的感动来。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