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宠 第56节
小家伙茫然地垂着四肢, 转头看她, 一碧一蓝的双眸无辜至极。 许知雾心化了,不由自主地在它脑袋上重重亲了一口, “许之雨,你再调皮去抓哥哥的公文,我就……亲死你!” “阿雾。” 哥哥唤了她,哥哥醒了。 他从榻上坐起来, 墨发倾泻而下, 接近正午的日光将他半边脸照得白玉生晕, 另一侧则隐没在阴影之中, 他揉了揉额角,“阿雾是不是不打算让哥哥休息了?” 许知雾这才发觉她方才只顾着许之雨,不仅甩开了哥哥的胳膊,还吵醒了他,于是抱着猫儿垂着头立在原地,一副认错模样,没再听到哥哥说话,又悄悄抬眸去看他。 谢不倦无奈看着她,哪里忍心说她什么。 此时的心情大概和许知雾亲猫儿时的差不多吧。 于是许知雾也感受到哥哥的纵容,顿时笑道,“哥哥,我是为了不让许之雨祸害你的公文嘛。” 谢不倦下意识道,“被她祸害了也无妨。”看的却不是猫儿,而是许知雾。 得来许知雾惊讶的眼神,谢不倦轻咳一声,补充道,“抓坏了正好也不用看了。” 许知雾稍愣,而后乐不可支,咯咯直笑。 她是当真没想到,哥哥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和她小时候盼着书本丢了有什么区别? 这时门口“笃笃”两声,谢不倦道,“进来。” 敲门的是青山,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谢不倦榻前,垂头禀道,“殿下,曲将军已经到了。” 许知雾眨眨眼,留意到青山从“公子”改口为“殿下”,而在此之前,哥哥的这两个属下从未叫错过一次,将她瞒得好好的。 “好。”谢不倦应了一声,从侧榻上下来,一边整衣襟袖口,一边对垂眸许知雾说,“哥哥的友人来了府上,阿雾可要一起去见一见?” “要。”许知雾飞快答应,眼珠子转了转,又气呼呼道,“原来哥哥今日待在府上是为了见好友,我还当哥哥是因为我喝醉酒了不放心呢。” 谢不倦笑,揉着许知雾脑袋说,“确实不放心。见他是顺便。” 许知雾不信,也不跟他计较,抱着脑袋说,“哥哥你把我头发揉乱啦,还怎么见客?” 她急匆匆回了自己屋,好重新梳妆打扮一番。 这时候,许知雾才觉出两分困意。 她打了个呵欠,看着镜中的绿织,忽然想起晨起时绿织说的那番语焉不详的话。 绿织说,她和哥哥都那样了,打不打算成亲。 所以,绿织看到她亲哥哥了? 许知雾的脸颊又烧起来。 待她梳妆齐整,哥哥已经在外头等她了。 许知雾笑着走到哥哥身边,而后两人一起走。 远远地便看见湖心亭里坐了一个人,那人一袭玄色衣袍,拎着酒壶趴在栏杆上,好似在看湖里的什么东西。 许知雾只看哥哥招待他的地方在湖心亭而非前院正堂,便知道二人应当私交匪浅,于是对这位“曲将军”也生出几分好奇。 哥哥在骈州关系最好的男子是林瑜,性子和哥哥相差甚远。那么在京城的好友又是什么样的,和哥哥像不像? 大概听见了脚步声,亭中的男子站直了转过身,露出一张浓眉凤目,神采飞扬的脸,肤色微深,线条硬朗。这是一张和哥哥截然不同的面孔。 一个念头在许知雾心头悄然划过。 怎么哥哥的这位好友又是和哥哥完全不同的气质?如果此时出现另一个温雅柔和的贵公子,哥哥会和他成为好友么? 两人很快走入亭中,谢不倦冲男子点了点头,“鹤寡,坐。” 曲鹤寡看了许知雾一眼,惊讶且疑惑,“殿下,这位是?” 谢不倦笑着看了许知雾一眼,就在许知雾以为他会说“妹妹”的时候,谢不倦说,“未婚妻。” “?”许知雾意外地看了谢不倦一眼,他们只是“试一试”,哥哥怎么就和友人这样介绍了? 那要是她和哥哥没有试成功,哥哥岂不是在友人这里失了脸面? 谢不倦又说,“阿雾,这是禁卫军天犬卫的统领,曲将军,字鹤寡,与我自幼相识。” 许知雾便向他行礼,曲鹤寡连忙避开,嘴里直说,“使不得使不得,以后兴许我要给姑娘行礼了。” “以后的事还早着,现在使得就行。”许知雾还是行了礼,而后被哥哥拉着入座。 她并未察觉谢不倦拉她的手有些紧。 而曲鹤寡则有些稀奇地看了谢不倦一眼。 谢不倦是第一次带上姑娘与他见面,甚至口头盖了“未婚妻”的章。 而这姑娘好像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还说什么“以后的事还早着”,意指他们俩未必能成似的。 这是何等精彩的一幕。 曲鹤寡想笑,生生忍了。 酒菜上齐,许知雾弱兮兮地问,“哥哥我是不是不能喝酒了?” “无妨,少喝一些就是,以三杯为限。” 曲鹤寡又是挑眉,谢不倦这哪里是对待未婚妻,分明是带女儿,而这姑娘一口一个“哥哥”,黏哒哒的像是撒娇,原来谢不倦吃这一套? “那我以后都只能喝三杯了?” “嗯。” 许知雾小脸一垮,小声嘟囔道,“这不是答应我的第一件事嘛。” 曲鹤寡忍不住又瞧了许知雾一眼,只觉得这姑娘就像一只猫儿,哪怕生气抱怨也像是在撒娇,加上她生得格外娇柔可爱,确实是极容易叫人心软的类型。 这时,谢不倦抬眼看过来,仿佛在问他是否看够了,曲鹤寡这才收回目光。 而后,谢不倦温声说,“阿雾换一个吧。” 曲鹤寡虽听不明白两人的话,但不妨碍他读懂谢不倦的表情。 这样的纵容,显然是栽了。 于是暗啧一声,原以为最不会爱人的也有了心上人,就只剩他,和他的表字一般孤寡? 走着神,忽然被谢不倦问起,“年关大宴准备得如何?” 曲鹤寡犹豫地看了许知雾一眼。 “无妨。” 他这才说,“已经准备周全了,八大宫道,十六道宫门俱已安排好。到那一日,殿下以明火为令,我等不会放任何一人出皇城。姓郭的原本不愿配合,已经将他扣住了,对外便称‘病假’,待年关过后再放他出来……” 谢不倦点点头,又问了其中一些细枝末节,曲鹤寡一一答上,无一疏漏。 唯有许知雾的神情变幻,心中忐忑,再也吃不下了。 待曲鹤寡离去,许知雾终于颤着嗓音问,“哥哥,你们要……造反吗?” 谢不倦闻言笑出声来,揉着许知雾脑袋时还笑意不止,“难怪阿雾从那时起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没想到脑袋里竟想了这些。” 看样子不是,许知雾松了一口气,“那是?” “此事父皇也知晓,甚至为我们疏通了其中一些关节。”谢不倦并不细说,只道,“等到年关大宴的时候,阿雾就和父亲母亲待在一处,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只一点,切莫随意离席。” 看着许知雾茫然又干净的双眸,谢不倦的指尖从她的发髻落到她的颈项,“阿雾,哥哥永远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父亲母亲。” “嗯,我相信哥哥。”许知雾抬眸看着他,笑容里全是信赖。 入夜,许知雾沐浴的时候便想,哥哥不会让她晚上也陪他睡觉吧? 然后搂着她自己睡得香甜,留她一人又热又不自在,彻夜难眠? 许知雾玩水的手停了下来,浴桶里的水也渐渐平静。 她看着水里的倒影,回忆起娘亲与她说过的话,还有阿娴和她闲聊的时候说的那些羞羞的事情。 成亲并不只是和另一个人住在一起,也不只是睡在一张床上。 娘亲说,他们还要拥抱,亲吻,别人没有碰过的地方都会被他碰了去。 所以金钗之年的阿雾在提出与哥哥成亲之后,又迅速反悔了。 她不想被人摸,哥哥也不行。 阿娴又说,成亲会让人很痛很痛。 因为阿娴听了她长姐向母亲抱怨的话,据说洞房是痛的,生孩子是痛的,以后的每一次争吵都是痛的,更别说阿娴的长姐没了一个孩子,更是痛不欲生。 许知雾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受,眼眶一热,她又想反悔了。 好在哥哥并没有说出让她过去的话。 熄了烛火,又过了许久,许知雾还是睡不着。 她走到屏风后,敲了敲。 “阿雾,怎么了?” 哥哥的声音永远这样温柔,许知雾惶惶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她抿抿唇,先问了一句,“哥哥,白日的时候,为什么和曲将军说……我是未婚妻?” 那边顿了顿才回她,“阿雾觉得应当如何说?” “我们是兄妹,哥哥就说我是妹妹就好了啊。”许知雾越说越顺,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倒出来,“我答应和哥哥试一试,但是哥哥,我们不一定能成呀。所以哥哥以后还是不要对外说把话说满,留条退路总是好的,对么?” “……” “再说世事难料,或许明天哥哥就遇到了喜爱的姑娘,而我也遇到了喜爱的男子。难道因为我们说过要试一试在一起,就将自己束缚住,不去追寻真正让我们心动的人了?” 谢不倦没说话,他一只手撩着帘帐,此时已经变成了攥。 他想说不会。 他不会再遇到喜爱的姑娘。 “哥哥,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们都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就在一起,哥哥对我放心,我也信任哥哥。”许知雾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回应她,她接着说,“但这只是下下之策,我还是希望哥哥可以和别的男子一样,有喜爱的姑娘,然后娶妻、生子、成家。” 作为一个妹妹,这确实是十分温柔的话,十分美好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