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宠 第3节
哪知许知雾响亮答道,“不怕!” 许孜失笑,她这是从没见过坏人吧。 而焦尾也从许孜话中听出是许知雾自己走开的,知道是错怪了许孜,却拉不下脸来道歉,唯有红着脸将许知雾牵走。 头顶的蝉鸣孜孜不倦,后头的许孜看着两人一高一矮远去的背影,攥了攥手心。 手心有些微的潮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孩子手汗多。 这样温热潮湿的触感叫许孜蹙紧了眉。 他取出帕子包住手掌,将手心擦了又擦。 身后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带路的小厮过来了,许孜收起手帕,面上又挂上笑容。 第3章 小马驹 “我过去找姑娘的时候,还听见钱二家的夸赞那个新来的公子温雅有礼好教养呢。哦对,钱二家的现在去了松风院伺候,改名叫松涛了。”焦尾一边给许知雾松头发,一边对绿绮说,“我瞧着,公子一来就讨了不少人喜欢,真真有本事。” 焦尾想起找到许知雾的时候许孜那一句淡淡的嘲讽,以及他转瞬就移开的目光,心里总是憋了一口气似的。他生得好看又如何,小小年纪就那般目中无人!更令人难受的是,他对钱二家的那些人笑脸相待,对自个儿却没什么好话,还看人下菜碟儿不成? 于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酸,“他还真是好命,原本的出身或许还比不得我们,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转眼就成了州府公子,人上人了!难怪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这些个婢子。” 绿绮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而焦尾说得起劲,见许知雾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好似要坐着睡着了,便止了话头唤她,“姑娘,姑娘,您要这时候睡,头发扯疼了可别怪罪奴。” 许知雾咕哝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姑娘,奴有句心里话对您说,您可别和老爷夫人说。”焦尾将许知雾的发绳取了下来,凑近了些说,“姑娘是女孩,而公子是男孩,日后继承家业都是男人的事。姑娘您多了个哥哥,日后家底也要被抢去多半呢!” 许知雾敏锐地听见了一个“抢”字,稍微清醒了些,“谁要抢阿雾的东西?” “奴也是心疼姑娘才会说这些……老爷夫人原本只有姑娘一个,姑娘想要多少好吃的好玩的都可以,如今姑娘多了个哥哥,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分一半给那个哥哥。”焦尾换了种许知雾方便理解的方式说,“姑娘愿意把这些好吃的好玩的都让出去一半给别人吗?” 许知雾一想就觉得很难受,她的好吃的好玩的已经很不够了,竟然还要分出去一半?! 半梦半醒间,许知雾呜呜摇头,焦尾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肘弯一重。 低头一瞧,她家姑娘的下巴挂在她肘弯里,软嫩地脸颊被挤得鼓起来,长长的眼睫毛乖巧地覆下。 已然睡得香喷喷。 …… 这是谢不倦在许府安置的第一晚。 从此以后他便是许孜,有了全新的身份,全新的生活。 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姑姑,显然是在许府很有资历的老仆。 “公子唤我一声善姑就好,公子和姑娘这两个院落都是老奴打理的。”善姑面上有着恰到好处的笑,许孜很熟悉这种笑,他在宫中常常见到——分辨不出喜恶的纯粹出于礼节的笑容。 许孜也笑着唤了声善姑。 “公子可还有什么缺的?尽管与老奴吩咐,明日好去为公子采买。” “劳善姑费心,暂时也想不到什么缺的。” 善姑点点头,慢吞吞走近,“那好,公子先这么住着,若是觉得少了什么,过几日吩咐老奴也是一样。今日也不早了,熄了灯睡吧。” 许孜嘴唇微动,眼睁睁看着善姑将屋里的烛台拿起来,而后又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对了,若是晚间有事,唤一声松涛便好,他就在耳室歇息。” 那盏烛台越来越远,屋里也随之昏暗下来。 直到善姑关上门,卧房里头陡然一片漆黑。 许孜仿佛听见了漆黑深夜里细微的嗡鸣声,他攥了攥拳,将床榻上的薄被抱了下来,垂着眸将被子铺到地上。 这里有一小块月色透过窗户纸映在光亮的水磨石地板上,成了仅有的光明之处。 地面很硬,许孜沉默地躺下来。 他尝试着就着月色入睡,却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宫里。 放轻的脚步声。 长剑刺入人肉的噗嗤声。 鲜血溅上窗户的唰啦声。 血腥气。 酸腐味。 以及微潮的木头气息。 分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令人作呕的气味却始终伴着他,挥之不去。 而他在梦中也和那时候一样,无法出声,不能动弹。 …… 天亮,许知雾在院子里用过了早膳,换上了新做的衣裳,是件鹅黄色齐胸襦裙,裙摆是柔软的丝绦。 她转着圈问,“好看吗?” 两个丫鬟一齐点头。 焦尾嘴甜,多夸了句,“姑娘这跟小仙女下凡也没有什么两样了,老爷夫人瞧见了,不知得多爱呢。 于是许知雾蹦跳着去主院找许父许母。 却被告知二人都不在。 “爹爹去哪儿了,已经去州府了?” 主院的丫鬟答,“老爷今日没去州府,方才见了张户曹,然后就出门去了,奴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那娘亲呢?” “夫人带公子去挑选成衣了。” 许知雾纳闷地往回走。 爹爹也不在,娘亲也不在,怎么都不在? 路上,焦尾瞧了眼许知雾,而后小声说,“姑娘,奴说得对吧?” “嗯?”许知雾茫然看过来。 “今儿老爷见了张户曹,定是和公子的户籍有关,夫人又亲自去给公子挑衣裳,总之都围着公子转了。” 许知雾没说话,默默攥了攥手。 焦尾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说,“姑娘,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以后姑娘想要老爷夫人的时候,指不定都在公子那里呢!” 一向少言的绿绮终于皱眉道,“焦尾,你过了!” “我怎么过了?姑娘都没说什么呢,你训我?” “焦尾,主是主,奴是奴,不可妄言!” “我就是心疼姑娘,替姑娘委屈罢了。咱们姑娘兴冲冲来主院,结果爹娘都不在。到底哪一个才是亲生的?绿绮,你若是偏着那边,自请去松风院伺候罢!” 许知雾被吵得心烦,一股莫名的酸意冲到鼻腔,她闷头往前跑,眼泪直往下掉。 两个丫鬟这才止住争吵,急忙跟上去。 临近正午,许母回来了。此时的许知雾早已忘了早上还哭过,扑进许母怀里便撒娇,“娘亲。” 许母揉了揉许知雾的脑袋,笑道,“好阿雾,看看娘亲给你带了什么。” 许知雾从许母怀里出来,看见许母身边的丫鬟递上来一个食盒,凉悠悠地散发着甜香,四周还有冰块镇着。许知雾认得食盒上的徽记,当即欢呼,“玉露团!” 许孜站在许母身后,目光往玉露团上一落。 曾几何时,也有个人说起玉露团便要垂涎三尺,只可惜他到死都没吃到。 这时许知雾看了许孜一眼,问许母,“只有阿雾有吗?他有没有啊?” “你哥哥不爱吃甜点,阿雾自个儿吃吧。” 许知雾只是想知道她有的东西许孜有没有,倒不是真的想给他吃,当即笑眯眯点头,叫绿绮帮她提好了送往屋里。 她回院子喜滋滋地吃完了玉露团,头顶忽地罩下一片阴影。 许知雾抬头问,“焦尾,你怎么气呼呼的?” “姑娘,得亏您已经用完了甜点,不然您听了这消息恐怕要吃不下去了。”焦尾说话总有那么些夸张,许知雾没说什么,只捧着冰碗瞧她。 “方才我听松风院的人说啊,老爷牵了一匹小马驹回来,给公子了!说是方便公子骑着马儿出行,去四周溜达溜达熟悉我们骈州地界。” 许知雾一怔,嘴角开始往下耷拉。小马驹不是很贵么,她还是卖力地跳了舞才换回来一匹,至今还没有到。可许孜什么也没做,爹爹就送了他一匹? “姑娘,这还不止呢!”焦尾握着许知雾的腕子,竖着眉道,“据说那匹马驹原本是给姑娘的!” “?”许知雾有些茫然,又有几分不可置信,她重复了一遍,“给我的?我跳孔雀舞换来的雪白小马驹?” “那还有假?老爷送到松风院的那匹马驹就是雪白雪白的,松风院的下人都说是原本要给您的那一匹,别提多得意了!” 许知雾觉得冰碗有些冻手了,她瑟缩了一下,耳边忽地响起半梦半醒之间焦尾说过的话。她的吃食玩意,她的一切,从许孜来到府上起,便要分他一半么? 许孜之所以没有玉露团,是因为他不喜欢;而他喜欢的,就给她整个儿抢了去。 许知雾模模糊糊有了这些念头,她推开冰碗站起来,而后提着裙摆飞快地跑向主院,跑着跑着,她的喉咙开始哽咽,视线变得迷蒙,上气不接下气。 她好怕,好怕爹娘喜爱许孜甚过爱她。 她看见了许父挺拔的身影,他身上的官服还未褪下,显出十足的威严来。许知雾却向来不怕许父,对别人来说慑人的威严只会让她感到安心。 许知雾嚎哭一声,扑进许父的怀中。 在许父眼中,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飞着泪花的小姑娘拎着裙摆,蝶一般飞过来,而后结结实实砸进他怀里。 许父蹲下来温声哄,“这是怎么了,谁把我们阿雾惹哭了?” 许父越是哄,许知雾的泪水越是收不住,埋着脑袋哭了一会儿才开口,“呜呜……是爹爹,爹爹说话不算话!” “爹爹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许知雾扭了扭身子,置气哭道,“爹爹说要送我小马驹,结果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