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别太难……” 不等霍铭宇把话说完，苏嫣突然推开了他，大哭了起来，就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里，苏嫣再次崩溃了。 她虚软地缓缓滑落，霍铭宇想要抱紧她，却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他连忙去扶苏嫣，只见她的哭声渐渐变弱，目光也变得空洞了起来，不等他开口，苏嫣突然握住了他的衣袖，一双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袖管。 “铭宇，我看不见了！” “什么？苏嫣，你怎么了？”霍铭宇的心倏然间像是被凌迟了一般，难受无比。 “我真的失明了，我……看不到你了！” ☆、170 你抱我吧，我没力气了 霍铭宇站在诊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医生从里面率先走了出来：“请问哪位是苏小姐的家属？” “我是，医生，她情况怎么样？”霍铭宇担忧地道。 只见医生摇了摇头：“我很遗憾，苏小姐的失明是不可逆的，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要不要告诉她，我想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可逆的？”霍铭宇不可思议地看着医生。 “对，她不会再看得见了。我想现在苏小姐最需要的，就是你这个做丈夫的陪在身边，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你要悉心照顾她，避免出什么意外才好。” 望着医生无奈的表情，霍铭宇的心都跟着缺了一块一般，苏嫣的眼睛那么美，倘若就此失去光明，她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吗？ 等到苏嫣出来，霍铭宇连忙上前小心地扶着她，对她道：“医生说你的眼睛暂时会视物困难，所以，这段时间就由我来做你的眼睛好了。” “暂时？医生说我还有复明的机会吗？”苏嫣有些意外地道。 “是的，只是，国内暂时还没有办法，所以，你要听我的话，能够让我带你到国外看一看。”霍铭宇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但若不带苏嫣去国外确诊一下，他终归不放心。 并不是怀疑国内的技术，而是当年秦泽周久病不愈的顽疾，就是在国外的一位华人教授给看好的，他想，他应该带苏嫣到那里试试。假如苏嫣运气好的话，假如他能够顺利找到那位教授。 “铭宇，你的语气很犹豫，你是在蒙我吧？”苏嫣蹙眉，看不到霍铭宇的脸，就只能靠听语气，刚刚霍铭宇的语气明明有些心虚，她没听错。 “这可是关系到你眼睛是否能够复明的大事，我怎么会蒙你？”霍铭宇摇了摇头，“只是，这件事毕竟经过泽周，假如我瞒不住他，你愿意见他吗？” “我宁愿一辈子失明。”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已经没有妈妈了，现在爸爸也去世了，外公留下的产业有舅舅打理，她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好了好了，说什么丧气话，我尽量瞒着泽周，但你要答应我，这段时间让我来照顾你，做你的眼睛。”霍铭宇说着，扶着她便往医院外面走。 “铭宇！”苏嫣突然顿足。 “嗯？” “你抱我吧，我没力气了。”苏嫣现在双腿发软，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就仿佛刚刚在机场那歇斯底里的哭泣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一般。 “可以吗？”霍铭宇额角冒汗地问道。 苏嫣苦笑：“没什么不可以的。” 她都已经是个废人了，难道还会担心霍铭宇对她有非分之想吗？他愿意照顾她，她本就该感恩戴德不是吗？假如霍铭宇人品差一些就这么把她丢在海城了，她也无话可说吧！ 于是，他附身，小心地将苏嫣抱在怀里，像抱了一团棉花一样轻飘飘的，蹙眉道：“你太瘦了苏嫣。” 苏嫣比米然的个子要高一些，可是体重却比她轻太多了。 然而，苏嫣却靠在他的怀里，无力地闭着眼睛，眉心紧簇，一句话都不说。 “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霍铭宇心疼地看着苏嫣，她失明了，他便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眼神了，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苏嫣的身上，谁让她一直都是他心上最爱的那个女人。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放弃一切，也不会丢下她！ 将苏嫣带回酒店，苏嫣真的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只是，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在梦里似乎都在哭，想想她最近身上发生的事情，对她一次次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她的身体自从上次中枪之后一直都不大好，这下全都爆发了出来，虚弱的不成样子。 霍铭宇坐在苏嫣的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她醒来后，因为看不到而感到害怕。这一切，本来都应该秦泽周来做的，但是上天似乎是怜惜他，给了他这个机会，他的目光一刻都未曾从苏嫣的脸上移开，就好像当时苏嫣中枪昏迷后，秦泽周守在他身边时的样子。 中途，米然给他打来电话，他的手机在震动上，看了一下号码，便挂断了，给米然发了一条简讯，告诉她，晚一点儿和她联系，便关机了。 他实在现在没法分心跟米然详细讲这边的情况，而且这件事情，他已经做了决定，任何人都没法改变他这个决定，哪怕米然会反对，他也会坚持。 * 秦泽周走进秦老的病房，一脸的面无表情，看到他这副样子，管家便挡在了秦老的前面，道：“少爷有事么？” “我有事想问爷爷。” 看秦泽周的态度还不错，管家便没有再拦着，毕竟他只是被秦家雇佣的管家，没什么话语权。 只见秦泽周坐在秦老的面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苏嫣的舅舅委派律师来找过我，爷爷，我……” 一时间，秦泽周竟然有些难以启齿，那一句“我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就在嘴边却迟迟讲不出，因为他仍旧有些怨秦老，怨他自作主张。 “泽周，爷爷没法照顾你跟泽翔一辈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指引你们走在我认为正确的道路上。泽翔想娶杨允儿，是胡闹，只有梦窗才能让他一生无忧地继续生活下去，而你，听爷爷一句劝，你一生都不该离开寰周集团，你在位，拥有任何人都无法媲美的权利，你放弃的话，就要从头开始，你自认为有能力，那是因为你站在一定的高度上，混迹在基层里，你什么都不是，懂吗泽周？” 说着，秦老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了许久都停不下来。管家在一旁一边帮秦老顺着背，一边对秦泽周道：“老爷说过，少爷是人中龙凤，不该意气用事，毁掉自己。少爷快给老爷吃一颗定心丸吧，老爷现在最放心不下对就是您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苏嫣。”秦泽周淡淡地道。 秦老继续咳了许久，秦泽周耐心地等了许久，直到秦老的咳嗽声渐渐平息，语重心长地对他道：“苏苏是个好孩子，识大体，够隐忍，做我们秦家的孙媳妇，起初说实话我只是看重她外公留下的财产，想着能够给你留一份保障，打心眼里并不看好她，可是日久见人心，我又开始对自己的眼光肯定了下来，苏苏是命中注定的秦家人，与任何利益都无关，单纯就她这个人来讲。” “可是，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在我背后捅了一刀，致使我失去的儿子，你也失去的曾孙！”秦泽周冷冷地道。 “命吧，爷爷认命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是始料未及的。”秦老叹息地道。 “也不是啊，至少苏嫣很有良心，说话算话，这些，是她丢给我的，但前提是，我要在离婚协议书上面签字！”说着，秦泽周把文件拿给了秦老。 秦老并没有仔细看那些内容，他心里有数，苏嫣的外公给她留下的财产必然是够她几辈子什么都不做享用的财富，而对于他们秦家，也是一笔不菲的意外之财。 “要怎么决定，爷爷都听你的。爷爷老了，不想再管你们兄弟两个的个人问题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所剩无几的日子。”说着，秦老把文件还给了秦泽周，闭上了眼睛。 只听秦泽周的声音缓缓传来：“我成全她，但我不会放弃她！” ☆、171 你不要后悔就好，那样我会恨你 秦老闭着眼，却浅浅地笑了出来，在心底道：“好样的泽周，像你爸爸的儿子，不想我……对你奶奶无情无义……” 秦老这一生最亏欠的，便是自己的妻子。 所以，到了秦泽周爸爸这一代，秦老对姚叶很是宽容，允许她在秦泽周爸爸去世之后多年，再与她曾经的青梅竹马再续前缘。 而到了秦泽周这一代，秦老本来是打算不管的，但看两个孩子都没什么眼光，他也不得不想办法往正确的道路上面引导，他这一插手，事情便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听到秦泽周说的，秦老很欣慰，有时候放手才是另外一种爱，只要不放弃，不管多少年后，他们终究都会有好结果的。 如今，秦泽周有了自己的目标，秦泽翔也订了婚稳定了下来，秦老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他突然前所未有的轻松，连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秦老突然很想念苏嫣，想跟她再天南海北地畅聊一番，想跟那丫头再下下棋，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 苏嫣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有些不习惯，周围黑暗的没有一丝光亮，像是黑夜里醒来找不到一点灯光一般。不过下一秒，她便想起来了，她已经看不到光明了。 一只温热的手握着她的手，她扯出一抹微笑，却并不尴尬，反而很感激这份安心。 “谢谢你铭宇，我现在有点儿饿了，想吃一点儿东西。”苏嫣早已嗅到了霍铭宇身上那熟悉的古龙水的味道，不同于秦泽周，他要么什么都不用，要么就用最刺鼻的龙涎香，很极端。 “我猜你差不多快醒了，就让酒店送过来一份，现在应该不凉不烫刚刚好。”说着，霍铭宇将她扶了起来，见她摸索着一点儿都不方便，干脆直接将她抱到了餐桌边儿上，“对不起，冒犯了。” 苏嫣扯了扯嘴角，她这副样子，还害怕别人冒犯她吗？况且，霍铭宇又是个正人君子，她非常清楚他的人品。 “我让我舅舅找律师跟秦泽周谈了，他说需要时间考虑。”苏嫣一边吃，一边淡淡地道，一不小心，把菜洒到了桌子上，她也不在意。 “苏嫣，恕我直言，你给泽周一点儿时间，也给自己一点儿时间。你这样一直逃避终究不是办法，是不是？”霍铭宇语重心长地劝着苏嫣。 “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在逃避他了？”苏嫣不服气地反问霍铭宇。 “不然，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谈离婚的事情？” “我这副样子，他若好人心泛滥，会同意么？耽误的是我们两个人。”苏嫣倔强地道。 “所以，你早就知道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霍铭宇很敏感地道。 苏嫣抿唇，继续低头吃面前的餐点，有些难以下咽。假如要她这副模样见秦泽周，她宁愿立刻跳楼，她不要被秦泽周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她想把自己健康的印象留在他的心里。 “苏嫣，我知道你是因为曾经爱泽周，很爱他，才不愿意让他看到你现在的模样，那么我呢？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我们不谈感情，我只是单纯的想陪伴你度过这段时间，可以么？” 霍铭宇的语气几乎恳求，他这么真诚，说实话，任何一个人在这么无助的时候，都没法拒绝他。他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苏嫣现在只想抓住他。 “只要你不要后悔就好，那样我会恨你。”苏嫣闭了闭眼，她现在只相信霍铭宇一个人。 没想到苏嫣这么简单就同意了，霍铭宇简直受宠若惊，她突然握住了苏嫣的双臂，认真地看着她空洞的美目，再次跟她确认道：“真的吗？你答应了吗？” 苏嫣先是愣住了，紧接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霍先生，你这样会吓到残障人士你知道吗？以后类似的情况，一定要给我一个心理准备。” 霍铭宇笑得阳光帅气，洁白的牙齿整齐的露在外面：“我只是太高兴了苏嫣，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苏嫣摇了摇头，她明白霍铭宇的心思，而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很自私的在利用他的感情，她在心底鄙视自己的这种行为，可是如今除此以外，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她连最起码的自理能力都没有。 吃过东西，苏嫣被霍铭宇扶着到浴室简单的洗漱后，便回卧室睡下了。其实她根本睡不着，但她还是装睡，等到霍铭宇去了客厅，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其实睁不睁眼睛也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习惯动作，她现在就是个睁眼瞎，不是么？ 她偷偷给舅舅打了一通电话，又问了问他那边的情况，舅舅半开玩笑地道：“苏嫣，你也太急了，离婚不是小事，怎么也得让他好好考虑几天，况且，突然拥有那么大一笔财富，他总要把事情搞搞清楚，你也知道，你们一直都瞒着他这件事，对不对？给他一点儿时间吧！” 听着舅舅语重心长的劝说，反而让苏嫣更加不安起来，害怕事情节外生枝。 一个辗转，不知过了多久，霍铭宇才重新走了进来，看到苏嫣已经醒了，他笑道：“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早上海边的空气很新鲜。” “这个时间看日出还来得及吗？”苏嫣问道，她昨晚一夜没睡，想着从前清晨那和煦的阳光，如今她只能靠感受了。 “你想看日出？”霍铭宇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大对，连忙改口：“瞧我话真多，你现在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好了。” “好啊，有你陪我，起码能够告诉我太阳从哪个方向升起来，我还可以混在看日出的大军里面滥竽充数。”苏嫣说着，便要起身。 霍铭宇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刚刚苏嫣似乎是在跟他开玩笑呢，她现在有心跟他开玩笑了吗？真好！只要挨过了这段最痛苦的日子，之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他坚信。 十几分钟后，他们并肩坐在沙滩上，晨风徐徐，有些凉，霍铭宇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苏嫣披上，苏嫣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闭着眼睛感受海风，感受沙滩，感受日出。 霍铭宇的心脏砰砰直跳，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苏嫣会主动靠在他的肩头，主动如此依赖他，他忽然觉得，他的人生开始变得有意思，他很珍惜此刻的时光。 “苏嫣，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复明的。”哪怕医生说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希望了，他也要试一试。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铭宇。”苏嫣淡淡地道：“我和秦泽周之间的恩怨，已经清算，我和秦老的合约结束，那一纸婚约也便不再作数了。不管现在的我多么不堪，我也该开始新的生活。” “你能这么想，就好。”霍铭宇轻抚着苏嫣背上的发，心疼地看着她。 “我之所以不想让秦泽周知道我失明的事情，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在意我的身体状况，我猜，我在意大利疗养的那段时间，医生一定提醒过他有关我眼睛薄弱的问题，倘若他知道我失明了，一定会纠缠不休，我知道他有责任感，但我不想他因为觉得欠我的，而想尽办法来偿还我，我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