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家轩，回家吃中饭了。” 刘家轩不耐烦地抖了一下肩膀，“喊什么喊，烦死了。”余光看了一眼苏红菱，“哭什么哭，我没欺负你，村里人都在，可别又怪我骂你。” 坐在杂货店门口的几个汉子起哄道：“刘家轩，你媳妇除了不能生娃，做事情比个男人还厉害，你也别发脾气，对你媳妇好点，赶紧回去吧。” 刘家轩放下手中的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啪的一下把酒瓶放在桌子上，“不喝了不喝了，每次只知道哭，看见你就烦。” 苏红菱摸了一下眼泪，赶忙将他扶起来。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周氏赶忙出来，“家轩，你这天天喝酒，身体怎么吃得消，这已开春了，山上田里很多活，你这天天喝得烂醉，家里的活谁来干？” “娘，我会干的，你放心。” 李采薇端了一盆冷水，拿了条毛巾给他，“家轩哥，家里不缺酒钱，可你也不能天天这么喝，上次喝得胃出血，还叫了郎中看，郎中已经叮嘱过了，不能再喝了。” 刘家轩垂着眉，暗暗看了她一眼，接过毛巾，“以后不会了。” 苏红菱扶着刘家轩的身体，“采薇，娘，你们先进去吧。” 周氏点了点头，两人进去将饭菜端出来。周氏从碗橱里面拿出碗筷，和李采薇念叨，“也不知道家轩这孩子怎么回事？前面都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酗起酒来了。” 李采薇端着木甑到了客厅的木架子上，“二娘，你也别怪哥了，哥现在二十八了，肯定希望赶紧有个孩子。” 周氏叹了口气，“你说家里缺钱的生活差点连媳妇都娶不起，家里不缺钱可偏偏生不出孩子。家轩这孩子老实，没做亏心事，怎么就受这个罪。” “二娘，县城的大夫都看过了，要不带嫂子去京城看看？” “采薇，别浪费那个钱了，这五年下来，喝了多少药，看了多少大夫，都说这些先天的，你也别花这些冤枉钱。你也不容易，五年来辛辛苦苦地把整个家撑起来，这家里家外谁心里不感激你？” “二娘，别尽说这些见外的话。” 杨氏中午去学堂接家林回家吃饭，刘家林现在也十岁了，个子差不多一米六，浓眉大眼，和小时候性格大不相同，见人就打招呼，礼貌懂事，关键是读书很有天赋，先生教的课文记一遍就没问题。 刘家惠倒是比以前安静了许多，大概是害羞了，懂事了，许多话都藏在心里不说出口。这大概就是男孩子女孩子之间的区别。 刘家林还没进家门，声音铿锵有力，大声喊道，“嫂子。” 周氏笑着道，“你个臭小子，二娘平日里给你多少好吃的，你怎么就只惦记着你嫂子，你大娘天天念叨着你，赶紧给你大娘打招呼去。” “二娘，我记着呢。等我读出书，去京城做了大官，买了大房子，要把全家人都接过去。” “哟，你小子倒是挺会说话，你娘都笑成一朵花了。” 杨氏摸了摸刘家林的头，“家林，你可别学二哥和三哥，一走了之，连个音信都不回。” “娘，我不会的。” “这就对了。”一家人上了桌子，杨氏看了一眼满桌子素菜，又不开心，“红菱，不是我说你，采薇给你的买菜钱可不止这些，你这做的是什么菜？”豆腐炖菠菜，西红柿炒蛋，芹菜炒肉，清炒豆角，一个蛋花汤。杨氏将筷子放下，不满意道：“红菱，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意见，可也没必要做素菜，怪不得你生不出孩子，你瞧瞧你，脸色蜡黄，瘦骨如柴的。家林现在读书，很费脑子的，不吃好的怎么能读得进去。”说完，将刘家林手里的碗筷截住，“家林，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采薇起身，拉住家林，“三娘，家林这么胖，还吃那么多肉，容易生病。今天做这些菜是我的意思，你别怪嫂子。” 杨氏心虚地看了一眼刘家林，确实很胖，肉墩墩的，嘿嘿笑道，“说的也是，家林，你嫂子让你吃点素，以后娘也不给开小灶了。” 杨氏端起碗筷，给刘家林夹了一碗蔬菜，“你赶紧吃，吃完赶紧去学堂。”眼睛却一直盯着苏红菱，“红凌，三娘也不是故意要说，这几年来，你帮着家里，帮着采薇，出了很多力，可谁叫你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家轩这孩子心眼实在，要换做别人，早就把你给休了……”杨氏咳嗽了一下，感觉到整个氛围并不好，只好低头吃饭。各自将饭吃好，李采薇帮着将碗筷收拾干净，见苏红菱又在摸眼泪，小心安慰道：“三娘就是那么一个人，嫂子，你也别太在意，大哥不是那种人，放宽心，咱再想办法，肯定能怀上的。” “采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事实上苦都只有我自己知道，家轩口里不说，看我知道，他其实很在意，不然也不会天天去喝酒。”苏红菱说这句话的时候，几近哽咽，“采薇，我心里有个打算，一直以来都憋着，可是我不能耽误了他。” 李采薇见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感觉到肯定有事，“嫂子，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说，我要是能帮助你，一定会尽力帮的。” 苏红菱勉强笑了笑，擦了眼角的眼泪，“采薇，你哥现在年轻，我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让你哥把我休了，重新娶一个能生孩子的。” “嫂子，你说什么呢！”李采薇一听，知道大事不妙，她下次决心，肯定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估计早就有了打算。 “采薇，我已经决定了。现在家里生活也好了，很多地方都不需要我了，趁着我还年轻，出去找个活干，还能挣点钱，家轩也不用那么为难。” “嫂子，什么都别说了，明天我就带你去京城，找最好的大夫，咱现在有钱，肯定能治好你的病。” 苏红菱抓住她的手臂，瘦弱的手力气却出奇的大，“采薇，嫂子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你不答应，我依然会走。这是我的意思，不怪家轩，不怪二娘，谁都不怪，只怪我自己。” 李采薇抓住她的手，“嫂子，你别多想，再过半年，家里的青豆和蚕豆全部收好，还有一个月时间，我陪你去京城。” 苏红菱这次似乎已经决定了，无神的眼睛里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决，坚定地摇了摇头，“采薇，不必劝我，你若是还把我当做你嫂子，你就让我走，我，我再也受不了这种煎熬。” 这种煎熬她怎么会不懂？同为女人，她怎么不懂？穿越前，就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才会让闺蜜钻了空子。这种不能生育的苦，外人都不能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 “嫂子，你准备去哪里？若你想去县城，我在那里有个朋友，开了个酒楼，我和他打个招呼。” 苏红菱点了点头，“采薇，又得麻烦你。”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这件事情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刘家轩谈清楚，嫂子有这样的想法，还得问问家轩哥。中午的时候，她特意去了趟自家的山上。 刘家轩正在除草，见她来了，也不说话。 “家轩哥，我来找你，是为了嫂子的事情。” “嗯。我知道。” “我直说，嫂子说离开这里，你怎么想？” “她准备去哪里？” “家轩哥，我想嫂子肯定很早以前就和你说过这件事情，你喝酒不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虽然平日里你对嫂子态度不好，可事实上你很在乎嫂子。” “她和你说了？” 李采薇点头，“嗯，她说让你休了她，嫂子的态度很坚决，我劝她没用，现在只有你能劝。” 刘家轩将锄头放下，态度坚决，“我不会同意，你告诉她，除非我死了。” “家轩哥，我会想办法的，一定医好嫂子的病。”五亩青豆已经收完，还剩下五亩蚕豆，为了加紧时间，家惠，嫂子，年婶，二娘，连平日里不动手的三娘也过来帮忙。 春日暖风徐徐，山上的树木一夜间便开了花散了叶。 河两边，村子里的小孩子光着腿在河里摸田螺。万物复苏，一切都如此生机勃勃。 早上的时候，李采薇特意和三娘谈了会，让她以后少说嫂子。 杨氏慢吞吞地站在原地，半天过去，背篓里还不到一半，喊累却喊了半天，见苏红菱篓子里很多，偷偷地在她背篓里抓了几把。 “红菱，昨日三娘也不是故意说你，你别放在心上。不过你也得替你娘考虑考虑，不如我给你出了个主意如何？” 苏红菱抿着嘴，细声道：“什么主意？” “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家轩这孩子舍不得你，可你们两也不能这么拖着，我看不如让家轩娶个小老婆，一来你不用因为担心生不出孩子每日心情不愉快，二来你可以得空去找大夫看看病。” “三娘，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会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家？你要让家轩休了你？” 苏红菱从来没有这么果断过，点头，“三娘，是的。” 杨氏一听，大喊，“不得了不得了，二姐，你快来听听，你快来听听。”晌午，大家忙完了，回到家的时候，周氏把苏红菱叫到房间。 “红菱，你嫁过来后娘有没有亏待你？” 苏红菱摇了摇头。 “家轩对你如何？” “很好。” “家里人对你如何？” “都好。” “那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可知道传出去，村子里的人会说什么闲话？” 苏红菱摇了摇头，“村子里的人会说家轩虐待媳妇，生不出孩子把媳妇赶出家门，家轩以后还怎么做人？” 苏红菱低头，听到这里，立马抽泣起来，“娘，可我能怎么做？这么多年，我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家轩有苦，我心里也苦，与其两个人互相折磨，还不如我早点离开。” 周氏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床边，“红菱，这些年确实苦了你，当年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你看看现在，都变成了皮包骨，娘看着心疼，外人怎么说你，娘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 苏红菱摇头，“娘，我已经决定好了，求你让我走。”说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孩子，你这是怎么回事？” 门忽然被踹开，怒气冲冲的刘家轩一把拉住地上的苏红菱，“你跟我来。” 苏红菱挣脱着让他放开自己的手，可一点用都没有。众目睽睽下，被刘家轩拖着往外走，连周氏都劝不动。 周氏瞧这种情况，知道肯定大事不妙，“采薇，你赶紧跟过去，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生什么事情。” 刘家轩拉着苏红菱的手，一直到村子里的水库旁边，一把将她摔在地上，两只眼睛像是发怒的豹子，苏红菱见他有些不对劲，赶忙过去，“家轩，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不答应休我，可我留在你身边，当不了一个好女人，你让我怎么办，你能不能试着理解我？” 刘家轩深深吸了一口气，眉毛蹙在一起，听到她要走的消息，让他彻底爆发。指着自己的心语气很坚硬，“红菱，我对你好不好？” 苏红菱几乎是带着哭腔，点头，“家轩，你别做冲动的事情，这世界上除了我爹再没有比你更好的男人。”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走？” “家轩，当年我们两个结婚，为的就是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你知道我这五年受了多少苦，听了多少流言蜚语，你虽然疼惜我，可你能理解我心里的苦吗？”想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眼泪瞬间决堤，“家轩，两年前我和你说过一次，我要离开，你不同意，从此开始喝酒，可你知道不知道，我心里更难受。” 刘家轩狠狠地握住拳头，气得往旁边一颗狠狠砸去，瞬间鲜血直流，“你若是走，我就死在这里。” 苏红菱爬起来，将他的手拿过来，一看，皮破了，露出里面的肉和骨头，“家轩，你疯了？赶紧回去，我帮你包扎。” 刘家轩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时刻，李采薇远远地看着，这才知道家轩哥爱嫂子爱得有多深。当看见嫂子流泪时，家轩哥眼睛的痛楚，一目了然，看到嫂子为自己担心时，眼底露出的感动和幸福。可为何天意弄人，偏偏让这么心善的人遭受这样的命运。 李采薇缓缓地走回去，因为知道嫂子肯定不会离开。 回到家里面，坐在林氏旁边，和林氏说了会儿话，如同往常一样。只要自己不开心，就会坐在林氏的床边说会儿话。 “娘，今天哥去帮我买树苗了，哥现在长大了，与人打交道，办事情，都比从前熟练，家里有他帮着，我省心了一半。” 李采薇紧紧拉着林氏的手，“今天嫂子和哥吵架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五年了，我想着如果家成能回来，肯定早就回来了，可五年了，我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人成家了，娘，你觉得怎么样？” 林氏听着，心里为女儿难过，可怜这五年来女儿辛辛苦苦，日夜奔波，四年前，遇上天灾，整年大旱，田里的水稻蔬菜全部干死，三年前，水灾，蔬菜水稻全部被淹死，一年前，因为蝗灾，稻谷种子出了问题，几乎颗粒无收。这些苦，只有她明白，女儿如何不容易。 今年好容易风调匀顺，终于歇了口气。 听此，她十分高兴。女儿到了成婚的年纪，找个好人家，也能少受点苦，不必一个人全部扛着。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情。想到这里，林氏的心抽痛了一下，当年要不是她执意要这个女儿，采薇也许不会流落到现在这个命运。 林氏心纠了一下。 李采薇给林氏盖上被子，“娘，哥去了一上午，这会儿估计赶回来了，我去村口接应一下。”李采薇到村头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几两大板车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等了一会儿，李才斌从板车上跳下来，“妹，你说的树苗全部买好了。” “哥，太好了，我还担心买不到呢。” 李才斌露出一个笑容，“多亏了你那个朋友，不是他帮忙，估计不会这么快就买齐全，而且咱家买到的都是上等树苗，保管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甜。” 李采薇看了一下，树苗果然是上等品。这苹果树和梨树当属胶东岛的最有名，这橘子树当属南越蜜桔最好，这葡萄树当属西域的葡萄最有名，这杨梅树当属浙东一带的杨梅树最有名。 “哥，这两天你辛苦了，你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好好。” “不累，眼下春耕了，得赶紧把树苗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