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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话音未落,皇帝一样瞥见立在一旁的钦天监监正,立刻飞起一脚踹向他身上,那监正如何敢躲避,生生受了这一脚,滚落地上。 皇帝双目通红,既怒且伤心,道:“你们不是说皇后这一胎怀的是祥瑞之子,上承天心,下安宗兆,还说紫微星泛出紫光,是祥瑞之兆!如今看来,全是一派胡言!” 那监正连滚带爬地跪起来,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皇上!皇上!微臣夜观星象,不敢胡言啊!且微臣也说了,阿哥在日中前后出生是最吉祥的.至于为何绕颈而死,微臣,微臣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他痛得龇牙咧嘴,却实在不敢痛呼出声,只得咬着牙道,“皇上要责罚,微臣自甘领受。只是微臣也不知为何如此,但求死个明白。”他磕了个头道,“皇上,微臣请问皇后娘娘生辰何时?” 皇帝气得脸色铁青,如何说得出话来,扬了扬下巴。李玉会意,便道:“皇后娘娘的生辰是戊戌年二月初十日酉时三刻.你这样卑贱的奴才,能知道皇后娘娘的生辰,也算死而无憾了。” 监正掰着指头,眉心紧锁,算了片刻道:“皇上,皇后娘娘是戊戌年所生,生肖为狗。而今年是乙亥年,生肖为猪。流年对冲,以生肖大者为胜,生肖小者非死即伤。”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又道,“此刻正是卯时二刻,天色欲明未明,皇后娘娘生辰是酉时三刻,正是日暮时分,二者也是相冲.本来皇子属阳,若能在日中时分出生,便会贵不可言。可从皇后娘娘的生辰来看,命相极阴,才克住了小阿哥在此时出生,结果断了性命啊!” 海兰未等听完,己经勃然大怒.她气得浑身乱颤,发髻间的珠花钗珞玎玲作响:“小阿哥未生之时,你极尽阿谀,言说祥瑞.小阿哥出生夭折,便将一切都推脱到皇后娘娘身上。”她直挺挺跪下:“皇上,臣妾恳请皇上治钦天监监正妄言犯上之罪。” 那监正吓得伏在地上不敢起身:”皇上,皇上,微臣不敢妄言.恕微臣狂狂妄,五公主被疯犬咬伤而死,也正是因为皇后娘娘命相极阴,才招来犬患,从而累及在旁的忻妃娘娘和六公主啊!” 海兰惊怒交加,转首怒叱道:“你胆敢污蔑皇后!简直罪该万死!” 皇帝的面色变了又变,两颊边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仿佛有惊涛骇浪在他的皮肉之下起伏而过。良久的静默,几乎能听到众人面上的冷汗一滴滴滑落于地的声响。火盆里的炭火熊熊地燃着,一芒一芒的火星灼烧了人的眼睛,偶尔“哔啵”一声轻响,几乎能惊了人的心腑。 皇帝的声音极轻,像是疲倦极了,连那一字一句,都是极吃力才能吐出:“十三阿哥赐名永璟,乃朕嫡子,朕心所爱.然天不假年,未能全父子缘分.追赠十三阿哥为悼瑞皇子,随葬端惫太子园寝。”他顿一顿,“一众接生人等,照料皇后生产不力,一律出宫,永不再用。钦天监监正,妄言乱上,污蔑皇后,革职,杖毙.”他说罢,遽然起身离去,衣袍带起的风拂到海兰面上,她无端端一凛,只觉拂面生寒。 海兰膝行两步,跟上皇帝道:“皇上不去看看皇后娘娘么?” 皇帝的脸对着殿外熹微的晨光,唯余身后一片暗影,将海兰团团笼罩:“皇后生产辛苦,愉妃好好陪陪她吧,也叫江与彬好生照料.联累了,且去歇一歇.十三阿哥的事,你缓缓告诉她吧.” 海兰还要再说,一阵冷风卷着雪子飕飕扑上身来。半晌,人都散尽了,连江与彬都赶去了如懿殿中伺候。她木然地站在殿门前,身子无力地倚靠在阔大的殿门上,任由生硬的檀木雕花生生地硌着自己裸露的手腕,浑然不觉痛楚. 叶心赶忙扶住她道:“小主,您别站在风口上,仔细伤了身子。” 海兰吃力地摇摇头:“姐姐又一个孩子没了,这样不明不白地,不知姐姐知道了,会伤心到何种境地。” 叶心将一个画珐琅三阳开泰纹手炉塞到她手里,替她暖上了,道:“小主关心皇后娘娘也得留心自己的身子啊,否则还有谁能陪着皇后娘娘劝慰呢?往后的日子,还靠小主呢。” 海兰望着外头雪子纷扬洒落,那一丁一丁细白冷硬的雪子落在殿外的青石地上,敲打出“咝咝”的响声.那雪白一色看得久了,仿佛是钻到了自己的眼底,一星一星的冷,冷得连满心的酸楚亦不能化作热泪流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雪白而模糊的视线里终于有旁人闯入,那是闻讯匆匆赶来的绿筠和忻妃。 忻妃尚未来得及走近,已经满脸是泪,泣道:“为什么保不住?为什么都保不住?” 绿筠连忙按下她的手,劝慰道:“忻妃妹妹,这个时候别只顾着自己伤心了。”她四下张望一转,忙问海兰:“皇上就这么走了?” 海兰默默点头:“只叫我陪着皇后娘娘。” 绿筠本就憔悴见老,一急之下皱纹更深:“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吧?若是知道了,可这么好呢?”她似乎有些胆怯,然而见周遭并无旁人,还是说道,“皇上不在,可不大好啊!” 忻妃雪白的牙齿咬在薄薄的红唇上,印出一排深深的齿痕:“皇后娘娘痛失小阿哥,还要被钦天监的人低毁,那监正死了也是活该!” 绿筠闻言,呆了片刻,念了句“阿弥陀佛”,轻声道:“皇上杀了钦天监的人,怕是不会信他们的胡言乱语了吧?” 海兰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抬起满是忧惧的眼,深深看着绿筠,道:“十三阿哥一出娘胎就天折了,皇后娘娘伤心疲惫,恐怕无力照管十三阿哥的丧仪.姐姐位分尊贵,乃群妃之首,十三阿哥丧仪之事,就都有劳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