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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妃自是年轻,又出身官宦门第,自然晓得其中利害,陡然扬眉厉声:“皇上,若四阿哥出继为孝贤皇后嗣子,那么得逞之后又想要得到什么呢?” 如懿靠在金丝攒海棠芍药厚缎软枕上,微笑如冬日湖上冷冷薄冰,纵然冰上暖阳融融,冰下却依旧水寒刺骨,汹涌流动:“孝贤皇后为嫡后,臣妾为继后,臣妾的孩子自然不能与孝贤皇后之子比肩了。臣妾真的很想知道,皇上盛年,他们这般苦苦不放,到底是为着什么?” 皇帝的面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而眸中却有着凛然拒人于千里的冷漠。他继续道:“自李朝来见,朝廷里也渐渐不大安宁,总有那些不大安分的人窥探朕的心意,说起早立太子之事。” 如懿凝神片刻,掀开覆盖在身的湖蓝华丝锦被,凛然跪下道:“皇上春秋鼎盛,年富力强,何须早立太子!何况自先帝爷起,即便有合意的储君人选,也是放置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之后,待到龙驭宾天后才能开启,以免再出现康熙爷时九子夺嫡的惨状。说这样话的人,岂非诅咒皇上?实在罪该万死!” 皇帝负手而立,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难看的苍白。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说这样话的人,的确罪该万死。朕有嫡子,何须商议立太子之事。来日水到渠成之事,不必再有异议了。” 如懿的脸色白了一白,郑重俯首,恳切道:“永璂才三岁,不比孝贤皇后的两位嫡子,幼年伶俐。哪怕是中宫嫡子,也得好好请师傅教导。能不能有出息,还得成年才看得出来。” 皇帝淡淡叹了一声,扶了如懿起身:“皇后,你有身孕,不许这么跪着,仔细伤了自己。”他扶着如懿在床边坐下,似是无限感怀,“也是。永璂还小,如今朕的儿子里,唯有永琪可堪重用。” 海兰吓了一跳,慌忙跪下,连连叩首道:“皇上!皇上!永琪年长,合该为皇上分忧。但臣妾只有永琪这一个儿子,只盼他早日成家立业,臣妾也可以含饴弄孙,膝下承欢了。” 皇帝微微颔首,静静道:“李玉,传嘉贵妃进来。” 李玉见皇帝脸上一毫神色也不露,有些不解,忙出去传了嘉贵妃进来。 皇帝看着她道:“朕传你进来,是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和愉妃。” 玉妍见海兰与忻妃早已跪着,忙也喜滋滋跪下道:“皇上疼臣妾,臣妾明白,臣妾洗耳恭听。” 皇帝的目光温和些许,徐徐道:“永珹和永琪的年纪也不小了。朕打算在朝中重臣家各选个好女儿,许配给两位皇子为福晋。但你们身为皇子的生母,可有心仪的人家,也可说来给朕听听。” 玉妍见海兰只是沉吟不定,施施然笑道:“先帝在世时最重手足之情,与和怡亲王兄弟清深。和怡亲王的次女嫁与散秩大臣福僧额为妻,福僧额乃和硕额驸。听闻二人生有一位格格,聪慧美丽,大方高贵,配给永珹很是合适。而且格格有皇家血缘,凤子龙孙,这才般配么。” 皇帝的嘴角泛起一缕笑意:“你的思虑倒很周详,凤子龙孙,时时事事想着攀高处去,倒也像你和你儿子的性子。”他瞟一眼海兰:“愉妃,你呢?” 海兰一脸的本分恭谨:“只要女孩儿贤良淑德,能与永琪夫妻和睦,不拘什么门第,都是好的。臣妾心思,还请皇上成全。” 如懿对海兰的应答极为满意,递去一个含笑的眼色,心中暗暗赞许。 皇帝“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嘉贵妃,看来你比愉妃懂得选儿媳多了。四阿哥若明白你的苦心,倒真能成器了。” 玉妍见被冷落多时的儿子得了皇帝赞许,颇有意外之喜:“皇上说得是。臣妾与永珹母子连心,他都明白的。臣妾总对永珹说,先帝爷为皇子时是四阿哥,皇上也是四阿哥。有这样的榜样珠玉在前,他若能用心做事,必然也能成一点儿气候,不叫皇上生气。” 皇帝听完,眉心骤紧,眼眸暗沉。如懿伴随皇帝多年,知他己是极为愤怒,却见玉妍难得出来后能与皇帝说上这么多话,犹自欢喜不知。 皇帝的暴怒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玉妍面上,顿时起了五个血红指印,肿得高高。皇帝怒道:“恬不知耻,罔顾人伦!儿子这样,额娘更是不堪!朕还活着呢,你们都打量着四阿哥当皇帝的福泽了!简直昏聩!” 玉妍吓得瞪大了眼睛,连连道:“皇上息怒!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额上几欲迸裂的青筋显示了皇帝愈燃愈烈的怒气:“冤枉!朕冤枉你都觉得腌臜了自己!串通了李朝使者想要自己的儿子去做孝贤皇后的嗣子,也不问问孝贤皇后在九泉之下是否答应!朕且问问你,你的儿子做了孝贤皇后的嗣子,成了嫡出,你们母子还想要谋算些什么?” 玉妍一时不曾悟过来,听到此处,不觉惊声呼道:“出继为嗣子?臣妾全然不知啊!”她满脸泪水,失声唤道,“皇上,便是臣妾母族来使这般说了,也不算全错!到底,到底孝贤皇后在时,也是极喜爱永珹,日日抱在跟前的!” 皇帝怒极,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唆着皇子觊觎皇位了!朕本来对木兰围场之事将信将疑,始终不肯相信朕的儿子会做出悖逆人伦、谋害君父的事情来,如今看来,有你这样的额娘,他不做这样的事倒反而意外了!”